謝見君單瞧他倆神色,就知道二人在顧慮什麼,他耐著性子坐回原處,端起四方桌上的茶盞,撇去浮沫輕抿了一口略有些放涼的薑茶,片刻,不緊不慢地緩聲道,「你們跋山涉水地來府城一趟,斷然不容易,只是多耽擱一刻,恐要多危險上一刻,倒不如早些把事情交代清楚,本官也好給你們明公正道。」
話至於此,紀萬谷拼命地使眼色,老嫗猶豫了須臾,「嗷」地一聲膝行半步,猛地扯住謝見君的衣角,慟哭出聲,「青天大老爺,您救救俺兒吧!前些日子,有一伙人莫名其妙地闖入俺家,不管不顧地綁走了俺兒,說不日就要把他嫁作河神川後當新娘!」
河神……新娘……
謝見君雙眉微蹙,「好端端的,為何突然要給川後娶親?」
「這、這……」老嫗乾瘦的手指緊攪著衣角,不曉得自己該如何解釋這件事兒,她老漢更是垂著腦袋,一棍子打不出半個屁。
「大人,還是我來說吧。」紀萬谷急不可耐地接過話茬,朝著謝見君一躬身後,娓娓開口,「甘寧縣多年深受濉河洪澇之苦,錢大人便以祭祀為由,每年都向民戶們徵收沉重的祭祀稅,除此之外,當地的神漢還會挨家挨戶地挑選出一位適齡的哥兒姑娘,將人帶走,關押到某處,只等著吉日一到,便為其梳洗打扮,捆住手腳,沉入河中,美其名曰是給河神娶新娘,安撫川後,以保甘寧縣一整年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謝見君聞之,嗤笑一聲,「年年都辦這祭祀,可是本官瞧著,甘寧縣不是旱,就是澇,看來川後即便是娶了妻,也一樣不辦正事兒。」
「大人慎言,甘寧縣百姓對川後乃是敬仰不已,恐容不得他人置喙。」說起河神,紀萬穀神色凝重。他曉得所謂的「川後」,不過是錢閔夥同鄉紳們聯合起來搜刮民財所找的藉口,可如今祭祀一事兒在民戶們心中根深蒂固,輕易動搖不得,。
他實在沒法眼睜睜地看著甘寧縣一步步落敗下去,百姓們顛沛流離,過著饑寒交迫的苦日子,這才冒著賭一把的念頭,帶老夫婦摸了過來,畢竟當初白頭縣的吳知縣,就是被這位知府大人拿捏住把柄,最後不得不辭官保命。
果不然謝見君一聽,登時就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擱放下,「糊塗!」他眸色凜然,語氣聽上去,已不似先前那般輕鬆。
「大人、大人、救救俺兒!」身前老嫗一雙青筋暴起的手,似鷹爪一般緊緊扣住他的衣擺,仿若抓著最後一棵救命稻草。她空洞無神的眼眸中透著無盡的麻木與絕望,兩瓣乾澀起皮的唇瓣不停地囁嚅著,「分明都已經給錢了……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淼哥兒……俺家就淼哥兒一根獨苗……拿了錢,為什麼不把孩子還給俺……」
謝見君用力地攥了攥拳頭,如今他身為人父,更能夠體會這為人父母的心情,倘若自己孩子遭此橫禍,被送給那勞什子河神做新娘,他必是要同這些人拼命。
「此事本官已知曉,本官這就派人過去甘寧縣打探情況,放心,有本官在,定會讓你兒子全須全尾地回家。」
老嫗怔怔地抬眸,似是沒聽清一般,直勾勾地盯著謝見君,仿若想從他臉上瞧出個是非所以然來。
紀萬谷擔心她失禮,趕忙上前橫在二人之間,「下官人微言輕,所做之事力所不及,懇請大人施以援手,讓甘寧縣百姓早早擺脫這種朝不保夕,人人自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