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撓了撓頭,「老朽畫人畫了幾十年了,作畫時間不短,主顧通常都沒有那麼高的耐性,再怎麼樣也會忍不住挪動挪動,或者是說說話,是吧?但是這位宿公子實在是安靜得過頭,從我落筆開始,坐到我收筆,他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畫師雙掌一拍,拉高嗓音道:「您可別說,那模樣,不像個少年人,反倒像個沒魂的物件……」
戚循聽著畫師字字句句皆落在他預料之中卻又不敢預料的猜想上,他怔怔地看著前方,目光卻散著,思緒飄飄。
他想起在葬霜海上,長松之下,落月峰唯一能瞧見的月光鋪滿長廊,熟悉的身影跟在霜海弟子身後,不卑不亢,不矜不傲。
不論神還是貌,都讓他只瞧一眼,便覺著回到了當年。
他當時好像笑了。
「哈……」戚循搖搖頭,此時此刻也笑了,「哈哈哈——!!!」
笑聲沒有笑意,更有愴然之感。
他愈笑愈是紅了眼眶,渾身都笑沒了力氣,抓著畫卷的手一松。
輕風送來,正好吹著畫卷飄落。
眼看那畫卷就要落入泥濘塵土之中,他猛地回神,收聲抬手,指尖輕動,靈力托起畫卷送回他手中。
凡人一生都未必瞧見過修者抬手間馭使靈力,畫師又被他這副模樣嚇到,忙不迭道:「我我我真的只知道這些了,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不是說那位公子是物件的意思……」
戚循面上那毫無笑意的笑容倏停,喃喃道:「無妨……你說的已經夠多了。」
「仙師說什麼?」
又是一陣風。
這一回,畫師不過眨了一下眼睛,眼前那位衣著如翩翩公子卻又格外張揚如烈焰般的仙師就不見了。
一袋靈石朝他拋來。
他趕忙接住,聽到自遙遙遠方飄來的聲音:「多謝。但畫中人有關一切,勞先生忘卻,就當那人從未來過,先生也從未畫過此像。」
「謝禮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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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第二十七城。
城主府門前。
謝折風點出安無雪不曾修過神識,心境與神識修為卻似乎不曾有所缺漏。
這著實是安無雪無法解釋之處。
他聽得出來,謝折風說出此言,已經算是確認他有問題了。
宿雪身上既然有著比那些粗陋的傀儡印還要複雜的印記,他又在接受樓水鳴相贈的機緣之後毫無瓶頸地衝到大成後期,第二十七城外的傀儡也昭示著雲舟那本書冊其實是完整的傀儡之術……
他如今唯一能辯解的說法,便是承認他是一個以傀儡為身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