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方張口便想反駁。
可他目光落在安無雪身上,瞧著青年端坐在茶桌旁,垂眸望著懷中的白糰子,神色溫和,一雙向來溫潤的眼睛裡盛滿光華。
窗外冬梅飄香,涼風送雪而入,凍不著境界高深的修士,卻仿佛停滯了時光。
他竟是不敢開口打擾。
他只好無聲作揖,退下去告知那些等在屋外的人。
房門又開又合,安無雪復又抬眸,看著窗外長了千年的仙梅。
「花開又敗,風雪再大,只要根系還在,來年總會再有花香。」
懷中的小東西聽不懂他的話,「嗚嗚?」
「該下的雪,總是要下的。」
他說。
害怕逃避總是沒用的。
他放下困困,讓小東西待在屋內,也沒用玄方給他帶來的那些東西,仍然穿著那身素衣,自己拿起春華走了出去。
院外站了好些個仙修。
安無雪稍一打眼,看著那些熟悉的家紋或者配飾,便能認出——北冥齊氏、王氏、薛氏……
還有一些門派。
大多都是渡劫期,有的人甚至當年和他打過不少交道,卻也曾在萬宗圍殺之時,站在人群中質問他。
當時他是牆倒眾人推,很多人不知真相,只是隨波逐流,怨恨會讓他自己困於過去,所以他從來沒想計較什麼。
有人似是正在問玄方他何時出來,見著他走出,院外突然一片死寂。
這是安無雪重新醒來之後,第一次以上一世的身份現於人前。
還是舊人面前。
他握劍的手緊了緊。
其實他還是想安安靜靜地活在這個從前不曾體會過的盛世里,做一個廢物,做一個凡俗,等到壽數將至,天人五衰,就在這樣一個梅花院落里,躺在雪和梅中。
可惜天命總是不願意讓他如願。
有人終於打破了沉寂:「安首座——」
「諸位,」安無雪率先道,「我前幾日消耗頗大,剛醒來,也許有些不清醒的地方,說話也未必妥當,先在這邊請諸位見諒了。」
玄方鼻頭一酸。
本就沒有人能說話一直妥帖完美。
放在他人身上,根本不會有人在意這些。言語之失,誰又會當回事呢?
可安無雪卻好似將這份謹慎刻進了骨子裡,擔心一言之錯,便會讓人心生不滿與積怨。
這世間髒惡萬千,總能得人諒解。唯獨他的首座,肩上背了太多苛刻。
院外仙修也大多神色複雜。
沒有人想到,安無雪救了北冥不計其數的生靈,維持北冥劍陣不毀,出來見到眾人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