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不如當時渡劫失敗,帶著心魔一同死在九重雷雲之下……」
這樣,心魔好歹沒有辦法用他的身體和出寒劍殺了師兄。
安無雪靜靜地聽著,聽到最後,他睫毛輕顫,眸光一頓。
他的雙眸倒映著男人白衣的身影、盛著養魂樹精的光芒,眸中卻仿佛流淌著萬千星河,複雜多變,又璀璨光明。
他還未來得及應答什麼。
謝折風又說:「我忘了你找我討要過一次雪蓮。觀葉陣中,我以為那是第一次……」
他以為他破陣之後星夜往返北冥琅風,不曾爽約。
原來他已經遲了千年。
謝折風胸膛疼得厲害,像是巨浪拍下,壓得他喘不過氣。
「對不起——」
安無雪突然抽回了被謝折風握著的手。
謝折風手中一空,以為安無雪聽不下去,他驀地一慌:「師兄——」
他嗓音一頓。
「……嗯?」
——安無雪指節曲起,輕輕敲了一下師弟的額頭。
一如當年,謝折風初入落月,他敲了一下小師弟的頭,假意生氣地讓對方喊自己師兄。
出寒仙尊許久不曾被人這般以稚童對待,連慌亂和無措都退了下去,瞬時神色空茫。
安無雪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師弟。
他親眼看過養魂樹精帶出來的過往,五味雜陳,剛剛還不知如何面對師弟。
生氣?怨恨?他千年前生死之際都不曾被這些想法左右。
他似是有些委屈。
可這委屈源自於心中酸楚,並非是氣惱和責怪。他理不清思緒,便一時之間沒有胡亂開口。
沒想到他還一句話都沒說,結果聽這人說了一通亂七八糟。
他沒好氣道:「『還不如當時渡劫失敗』?誰教你這麼想的?」
謝折風被他這麼一敲給敲懵了,還在出神。
這人自小便生的俊美非常,當年謝折風還未拜入落月,琅風城的人就算會在背後碎嘴小謝公子是個啞巴,卻也必然會跟著一句「就是長得格外好看」。
但從來沒有人敢在小謝公子面前說這句話。
此後,師弟成了仙尊,這張落入凡俗必然會引動風塵的臉蓋上了遙遙不可碰的寒霜,便再也沒有人敢直視議論,更無人記得千年前琅風城街頭巷尾的碎言。
安無雪也險些忘了。
可如今師弟撇開一身清冷與疏離,毫不設防地坐在他的身旁,就這麼呆滯茫然地看著他,居然像個初入仙門的小弟子,仿佛他對師弟做什麼都可以,他對師弟說什麼都能被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