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夜色忽聞蘭詞,幽幽悅耳,恍若蘭花女在世,那聲音是從亭子傳來的。
蕭沂蹙了蹙眉,而後疾步走到亭子,待望見亭子里的人時,他又緩下腳步。
那人失神彈奏,明黃的龍袍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清晰,眉眼間莊嚴肅穆,劍眉如遠山,鼻樑高挺,一半臉隱於昏暗夜色。
男人奏完,抬眸看向站在亭子外的蕭沂,二人生得很像,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般。
他們骨子里流淌著最親的血,卻也是最陌生的人。
這怕是除永巷,蘭妃難產時,帝王要掐死他那次,二人時隔多年唯一一次離這般近。
蕭沂抬起手,「參見父皇,兒臣有罪,驚擾了父皇,兒臣這便走,不打擾父皇雅興。」
蕭沂猜想,他怕是也不想看見這個兒子。
蕭沂轉身就走,他對這個父親亦無留戀,或許曾經有過,但早在永巷被扼殺了,還有在他的冷漠,與皇帝和太子父慈子孝中,漸漸不再有。
風吹得亭子燈籠搖晃,帝王雙眸晦暗不明。
「慢著。」
皇帝叫住蕭沂,亦是一個父親第一次叫住兒子,蕭沂一愣,隨後那份詫異轉瞬即逝,他警醒自己,身在這皇宮,低微皇子不該對父愛抱有期待。
蕭沂一笑,面上恭敬,笑不達眼底。
「父皇喚住兒臣,有何事嗎?」
皇帝定定地望著眼前的人,望著他的眉眼失神,直至冷風使其清醒,他緩過神來,輕咳了聲,他老了,帶著幾分滄桑。
「明日就是你的大婚,第一個人生大事,一晃這麼多年,你也這般大了。」
蕭沂看不清那個年邁帝王的神色,他自嘲自己又心存盼望,竟覺得此刻的男人倒真有幾分父親的樣子。
「婚事雖匆忙了些,但你放心,禮數都不會虧著。」
蕭沂點頭,他自知那不是因他是父皇的兒子,而是為太后沖喜,才不會虧著。
帝王小心翼翼觸摸著琴,「還記得上一次太后病重,便是這琴音安慰孤,成為天下之主這條路,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每一次孤困頓之時,都是她用琴音和紙筆開導孤,伴了孤春夏秋冬,孤好想見見她。」
蕭沂不知,他說的那個她是誰。
只知黑夜裡,帝王望著他,透過他不知在看著誰。
帝王虛了虛眼,忽然質問道。
「你所要娶之人,真的是你想娶之人嗎?」
蕭沂蹙眉,他不知道林驚雨是不是他想娶之人,從前不是,如今只能算是認命。
但眼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此時看著有些落魄,似是在對那個問題沉思,他問蕭沂,卻又像是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