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尚且年幼,只記得自己在屋中哭了整晚,暗自發誓若是長大之後再碰上此等事情,定要反抗和阻止,卻不想今日,我竟成了那劊子手。」
「從祁雲立朝開始,官府就一直盡心的修繕江堤,即便沒有再給水君送新娘下去,穩固的江堤依舊能夠護住村落的安全,村子越來越富庶,我也就漸漸忘了兒時日日活在水患陰影中的日子,直至前年的年中……」
說到這裡老里正眼中充滿了恐懼,似乎還對當時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
「那時本不在汛期,天氣晴朗,天天都是大日頭,江水也平和,一日我隨著大兒子去江中捕魚,漁獲不少,回村時晚霞格外的漂亮,可到了夜裡水忽然就來了。」
「大水直接從江岸衝上來,浪高數尺,許多老房子瞬時就被浪拍塌了,有些村人悄無聲息便死在了水裡,那些房屋結實,住的高或人機警的暫且逃過一劫,村民的嚎哭和呼救響了整夜,可沒人敢在夜裡下水救人,第二天,一輪血日升起,水才終於退了,老夫僥倖活了下來,但整個村子都被沖毀了。」
老里正抹了兩把眼淚,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我那年幼的麼孫連屍首都沒有找到,可村中還有那麼多人泡在水裡,老夫一刻也不敢停,帶著村裡的壯勞力將完好的船拖出來,挨家挨戶去救人。」
「為防疫病,那些沉在水中死去的人,都沒能入土,被我們堆在村中央的空地上一起燒了,現在想祭奠都找不到個地方。」
「他們走了,其餘的人還得生活,全村人都擠在僅有的幾間破屋子裡,我們沒日沒夜的清理污泥和雜物,先搭了臨時的屋子,然後挨個幫著村里人先建起來一間房子,有個落腳的地方。」
「這事之後,好多村民夜裡都不敢睡覺,生怕自己睡著了就無聲無息的死在夢中,我們便安排了專門的人巡邏,每天夜裡輪班去放哨,一旦水來了就立刻報信。」
「也幸好如此做了,第二次發水竟是在涸水期,冬日夜裡忽然鑼聲大作,全村的人都爬起來上了屋頂,這次死的人雖少了,但新養的牲畜鴨禽,家中為著過冬囤積的米糧木炭卻被沖的一乾二淨,什麼都沒剩下,我們村很久沒有過過如此苦的冬日了。」
「此後鶴沙江發水就越來越頻繁,一些有門路或者有家底的人徹底遷離了鶴黃,可村中還有這麼多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此,也無餘錢能在其它地方置辦房產,又能往哪裡去呢?」
「沿江兩岸的村落都人心惶惶的,各村的里正和大家族的族長聚在一處,商量對策,有人便提議說以前若是江河無故泛濫那便是水君發怒了,嫌供奉不足,各村都要挑選年輕貌美的黃花女去江中伺候水君,老夫自然是沒有同意的,不然也對不起我那沉在江中的阿姐!」
「事情沒有談攏,回村之後我便加強了村中建築的強度,安排了更多人手放哨,讓所有村人都必須學會涉水,那些離江岸更近的村子則真的開始用活人去祭祀,起初老夫也認為是病急亂投醫,可那些以活人為祭的村子居然真的躲過了大水,江水就像長了眼睛般,將周圍幾個沒祭活人的村子全部沖毀了,獨獨那個村子一點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