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憫微沒接謝玉珠的話茬,她只是轉過頭提醒謝玉珠:「你現在自由了。」
謝玉珠愣了愣,她想起遠在三十里地之外的莊叔和遠在千里之外的謝家,再看看這四下無人的陌生街道,後知後覺地說道:「對啊。」
「你可以去南洋了。」
謝玉珠一拍手,醍醐灌頂道:「是啊!」
「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去玩,長見識,學很多本事。」葉憫微安然地複述。
謝玉珠只覺得這話分外熟悉,她仔細回憶一陣,想起來這不是她在刀山火海里,以為自己將死之時說出的遺言嗎?
那時她說自己不甘心,想要離開家門,好好玩玩,想長見識學本事,然後再死。可是當時明明無論她說什麼,葉憫微都只看著鐲子,半句話也沒有回答她。
謝玉珠怔忡片刻,心裡一片酸酸麻麻,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是低聲道:「那時候……你聽到了啊。」
不僅聽到,還全都記住了啊。
葉憫微點點頭,她的目光仍然明亮,隔著視石安然地注視著謝玉珠。然後她後退一步雙手交疊舉到眉前,脊背挺直彎下腰去,手掌翻轉壓至腰間,就像最初她們遇見時那樣向謝玉珠行禮。
明明一身破爛衣衫、滿面污垢像個乞丐,她行禮的時候卻仿佛比任何人都像神仙。
「多謝。」
謝玉珠結結巴巴地說不用謝,心想葉憫微在給她行禮,這是萬象之宗葉憫微啊,她要折壽的吧。
葉憫微直起身來,向她伸出手,直白而真誠地說:「五百兩銀子。」
謝玉珠僵住,沉默片刻後認命地從懷裡掏出荷包,拿出五百兩的銀票放在葉憫微手裡。
良時不再至,離別在須臾。晨曦初現,蟲鳴鳥語,謝玉珠也離開此地,去繼續闖蕩天下。寬闊的街上就只剩下葉憫微一個人,就如同她來時那樣。
葉憫微在城中的一條溪水邊坐下,捧起水來清洗臉和傷口,溪水中映出一個狼狽的姑娘,白色的頭髮都被染得灰一片黃一片,衣服骯髒還有燒焦的痕跡。唯有一副視石,晶瑩剔透,乾乾淨淨。
她偏過頭去看了水裡的自己片刻,食指與拇指合攏一捻,以中指指節在地磚上敲了兩下,視石上又出現熟悉的一排排藍色詞語。
葉憫微翻到最後面,將最後的「殺害好友」、「心狠手辣」抹除。那用以形容她的數十個文字在她的眼前跳動著,藍色的光芒微弱地映在她的眼睛裡,仿佛她的眼睛裡有一片藏著藍色螢火蟲的原野。
被文字占滿的視線里,突然出現一雙髒髒的繡花鞋。
葉憫微抬頭看去,離開不久的謝玉珠不知為何去而復返。謝玉珠一雙圓圓的眼睛盯著葉憫微,似乎有些緊張。沉默片刻後,她清清嗓子發問:「那個,葉前輩您剛剛謝我,是謝五百兩銀子嗎?」
葉憫微望著這個和她同樣滿身髒污,狼狽不已的小姑娘。
「不是,那是我應得的。」
「那你謝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