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玉靜靜地端詳林雪庚片刻,便轉過頭繼續向前走去,卻聽身後傳來林雪庚的一句話,聲音不大卻篤定。
「她若能回來,我就認她做師姐。」
策玉回過身去,長廊幽深,風雪呼嘯,燈籠搖曳下的年輕姑娘雙眸通紅,倔強地盯著她,仿佛在向她索要另一個人的靈魂。
「她已經消失不見。我活過五百三十餘年,她存在十八年,嬰孩無知時減去三年,心智未全時又減六年,最終還能剩下多少?溪流匯入汪洋,如何辨別哪一滴水屬於曾經的溪流?你要在東海中找淺溪之水嗎?」
策玉平淡地說道:「你便當她已經死了吧。」
策玉轉身前行,聽得背後有鈴鐺與銅錢的聲響,而後便一片寧靜。那個姑娘仿佛沉默地融化在風雪裡,不知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接受那條溪流的消亡。
那個姑娘這一生似乎都在不斷地被丟下,在被迫離別之中度過。
策玉慢慢走過懸掛燈籠的長廊,行走在她闊別二十年的扶光宗之內,路過的弟子們紛紛行禮。
她仍然是受所有人敬仰的策玉師君,魘修失敗之事,仿佛是一場夢境。
在長廊轉角的盡頭,卻又看見一個等待她的身影,這身影熟悉又陌生。
策玉停下腳步,她問道:「衛大人深夜拜訪,所為何事?」
衛淵一襲黑衣站在屋檐下,肩膀上落了些雪花,轉過眼睛凝視她片刻,忽而笑起來。
「仙門將派人與御靈局和刑部一同修訂與靈器相關的律法,策玉師君可有心儀的人選?」他仿佛閒談般說道。
「這該是明日大論道上討論之事。」
「師君提前跟衛某說明想法,明日選人之時,衛某或可幫些忙。」
策玉望向衛淵的眼睛,他笑意深深仿佛這風雪之後的黑暗。
他深夜來此,似乎是想要暗示她從今之後可以合作之事,若她與衛淵同盟,在世上推行新的秩序自然少了許多阻礙。扶光宗與衛太師的位置,都將高枕無憂。
「我有條件。」
「師君請講。」
策玉師君望著衛淵的眼眸,平淡而緩慢地說道:「請衛大人舍修為,棄長生。」
如此駭人聽聞的要求,她說得清晰而又不容置疑。
衛淵眼眸睜大,眼中的笑意褪去,雪光燈光皆浮在表面,內里只剩下深沉的一派黑色。
策玉繼續說道:「仙門之人與尋常百姓壽數原本相差懸殊,您著迷於權力,還想要繼續把持朝政多少年?你所想造就的人世,從今往後花費一生也已經足夠。這人們生死長不過百年的俗世,該歸還給百年之壽的普通人。」
「此事並不容易,衛大人可以仔細考慮過,再來回答我。」
這個條件是一切合作的前提,策玉並不打算再多言,便準備離去。而衛淵竟突然笑出聲來,他哈哈大笑肩膀顫動,仿佛在另一個人面前常有的樣子。
「與你聊這些感覺真是奇怪。」
他笑容漸漸消失,眼眸里藏著些什麼,他問道:「她有留什麼話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