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刮著冷颼颼的西北風,時間隨著風呼啦啦往前涌。
前些天剛過了聖誕節,街邊上店鋪門窗還掛著塑料彩球,被風吹得叮鈴咣哐啷響,一抬眼的功夫,元旦突然就臉貼臉的來了。
賀春景掃了一眼貼著聖誕老人喜迎雙旦的櫥窗,徑直走向旁邊居民區的自行車棚。棚子是半封閉的,背著馬路。
大冷天的一般沒人過來拿車,都在家窩著等過元旦呢,他想,就算在這把原子筆捅進陳玉輝的脖子裡,也不一定能有人看見。
賀春景轉過身,在車棚里站定,隔著兩米的距離看陳玉輝,一言不發。
陳玉輝把那隻裝了盜版碟的塑膠袋隨手掛在一輛自行車的把手上,向前走了兩步,低頭看向賀春景的臉。
風從車棚磚牆開的十字花窗里鑽進來,撞在陳玉輝那張保養得很好的面龐上,化開一陣朗潤的笑。
「陳藩把你養得不錯。」
他第一句話就狠狠往賀春景心尖痛處上碾了一腳。
緊接著,他伸手捏捏賀春景的肩膀,就像是通常長輩在見了許久未見的孩子那樣,前後細細打量了一番:「胖了點了,感覺個頭也高了。再長一長,說不定明年就能趕上陳藩。」
賀春景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雙腳釘在地上任對方扒拉了兩下。細看他兩頰的話,能看到交織著恨與恐懼的,非常細微的顫抖。
陳玉輝卻又在一旁發現了個新驚喜。
他從鼻子裡哼哧笑了一聲,神色懷念又寵溺,伸手撥弄了一下旁邊那輛自行車的車鈴:「陳藩的車?」
賀春景隨著他的目光轉過頭,正是他今天騎過來的那輛車。
「這還是小時候我送他的。」陳玉輝拎著車把前後挪騰了兩下,用窄長的皮鞋尖朝著鏈條一挑,手上拽著車把往後一推,車鏈子喀啦一聲垂落下來。
好端端的車子就這麼被卸了鏈子,陳玉輝的目的顯而易見——賀春景今晚沒法騎車回家了。
而後陳玉輝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那條熟悉的灰白格子手帕,慢條斯理地抹手掌上並不存在的灰。
「很晚了,走吧,別把時間都浪費在這。」就像兩人早就約好一起去幹什麼似的,他以一種非常自然的口吻催促道。
一股憋悶已久的憤怒衝上賀春景的腦袋,他拼盡全力讓自己冷靜,開口問:「去哪?」
「回家。」陳玉輝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寵溺的神色來,「離家出走這麼多天,你還想去哪。」
「我要是不去呢,陳老師會把我怎麼樣?」賀春景死盯著陳玉輝,「捆著我回去嗎,還是在大街上抓著我的腦袋往牆上撞,撞暈了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