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春景雙手撐在購物車上,整個上身的力量都壓在車上,拖著兩隻幽靈似的腳往前挪騰。
這一片主賣冷藏食品,那些個香腸火腿培根片齊齊整整羅列在冷柜上,賀春景眼睛逐一掃過它們,像看自己的屍體。
他好像又做錯了。
賀春景拼命呼吸,卻覺得氧氣稀薄。他想鑽進火腿片和奶酪棒之間的空隙里去,想跳進地面瓷磚縫裡,想退出地球,想登出世界,他在一瞬間無比厭惡自己的存在。
他自私地決定把賀存一帶出來養大,現在又不管不問地把這孩子丟回到陳鮮手上。
原本他是怎麼想的來著?
他不能因為自己犯下的錯誤,牽累陳鮮和陳藩年紀輕輕就帶上個還沒斷奶的拖油瓶。這是他欠下的債,是他該還的,還完這一筆,還有下一筆在等著呢!
聖慈學校的事情還沒查得水落石出,趙博濤李端行都還逍遙法外,他不但幫不上忙,而且還心安理得的讓陳藩替他完成本該親手完成的事情,自己居然享受起生活,期盼起愛情來了。
他哪裡還有愛情這種乾淨的東西,只不過是慣性的心軟與懦弱的畏死罷了!
他永遠對陳藩心軟,陳藩要什麼他就本能反射似的給出去什麼,給他性,給他愛,還想把虧欠對方的餘生都給出去。
他也永遠對自己心軟,並且跟以前一樣貪婪,既想要捨身飼虎的功德,又想要鑽空子全身而退,他總是想活命,想活命!想活命!他也配?!
肺葉急速擠壓出空氣,攥著車把的指節泛起駭人的青白色。賀春景終於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自己,但仍很有道德地怕嚇到旁人,胡亂拿了下層的一件商品,假裝蹲下身來看它的配方表和價簽。
有一噸的眼淚灌在心臟里,賀春景想用針尖將它一舉挑爆,放水將世間萬物沖刷彌新,讓自己再不留一點痕跡。
他想悄無聲息地消失。
既想活又想死。
「你快把它捏爆了,賀老師,不是說不能玩食物嗎。」
忽然,賀春景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蹲下,把他手裡快捏爆了的包裝袋抽走。
暖融融的體溫浸染過來,將冷藏櫃溢出的涼氣趕開了些。
「這什麼東西,想吃?」陳藩單膝點地半跪著,抬手翻看從賀春景手裡拿走的包裝袋,「酸奶?」
賀春景努力突破耳鳴的雜音聽他說什麼,而後控制自己的音量回答:「想起來,存一……喜歡。」
其實他根本沒留意自己從貨架上拿的是什麼,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儘量正常點,隨口編的。
陳藩低頭看了看寫著「父愛配方」四個大字的酸奶袋子,對於賀存一好意思拿這玩意兒去結帳的事情,打心眼裡信不了一點。
「你說你,這個狀態還亂跑什麼,」 陳藩把酸奶丟回貨架上,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疊得四四方方的紙片,展開了遞過去,「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