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這名小弟子:「我記得你入門已有半年?」
少有地被長老搭話,小弟子受寵若驚道:「回長老,正是。」
「想家麼?」林長辭淡淡道。
小弟子以為這是對他的考驗,不敢說想,諾諾道:「弟子……弟子已入了仙門,拋卻諸身雜事,怎敢……」
林長辭見他說的結巴,好半天沒說完,抬了抬手道:「在我面前無需如此拘禮,想就想,不想就不想,直言便是,我不會罰你。」
得他這話,小弟子才鼓起勇氣道:「弟子有一點想,只有一點點。」
林長辭頷首道:「既然想念家人,這幾日便下回家吧,算是月假。」
小弟子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來,道:「弟子不能走,鶴師叔囑咐了弟子要照顧好長老。」
林長辭道:「這山是本尊說了作數,還是鶴說了作數?」
他的聲音不怒自威起來,小弟子哪裡敢反駁,連忙道:「不敢,弟子這便下山。」
「去吧。」林長辭說:「鶴那裡,我自會與他說。」
小弟子走時,背影帶了幾分夜色都壓不住的歡欣,林長辭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外面,默默喝完了苦澀的藥汁,又服下一枚金蓮子。
胸中鈍痛減輕,他沒有絲毫睡意,在心中盤算起來。
弟子們的生辰禮皆已備好,林容澄也算是託付給了師弟,隨侍弟子待鶴回來便全數遣散……他一樁一件地清點著如今還有餘力做的事,確定沒有錯漏後,微微鬆了心弦。
重活一次,他終於可以為自己安排身後事,彌補前世的遺憾。
若還有其餘的,便隨它去吧。
夜寒露重,今年的夏秋之交格外清冷淒寒,林長辭從書架上取了一卷詩集,還未看幾篇,聽見門外響起幾聲隱約的腳步。
莫非是小弟子去而復返?
他感到奇怪,在肩上披了外袍,舉起燭台走到廊下。
細小的花瓣在風裡飄飛,花香淡淡,庭院外佇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林長辭目光落到地面的影子上,淡聲問:「何事?」
溫淮一言不發,手中摟了個東西,兀自跨過門檻進了庭院,朝他這邊走來。
「站住。」
林長辭喊住他,借燭光一看,發覺他手裡的竟是玉枕,有幾分匪夷所思,道:「你拿自己的枕頭過來作甚?」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強勢地盯著他,裡面寫滿了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