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完畢,他才拖著行李箱離開機場。機場出口站著很多人,捧著相機和鮮花,高舉寫著「歡迎倪晟載譽歸來」字樣的牌子,正在翹首等待。電視台的攝像機也都架好,女主持人不停看表,也不停補妝。
倪晟壓低了帽檐,側著身子經過攝像機的鏡頭,沒有引起一點懷疑。直到上了一輛計程車,他才摘下墨鏡,看看手錶,離四點半還有一個多小時,應該還來得及。
「去復興路。」他說。
意料不到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並非是黃金周,甚至也不是節假日,飛機場通往城區的高架橋上就已經擁堵得水泄不通。計程車卡在一個不前不後的位置,像塞住食道的一塊魚骨。
倪晟的目光盯著灰白色天空,想像自己坐著掃帚掠過樓群,以魔法師的形象出現在小枝面前,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將禮物堆在她旁邊。在德國,每當看到一個新奇玩意兒,他總會想,小枝看到會有多麼喜歡。
他的計劃本來是這樣的,先把小枝從幼兒園裡接出來,再帶她去好好吃一頓,然後再帶她去遊樂園看煙花,十點鐘再把她送回盧笙那裡,至於盧笙會怎樣發瘋,他能想像到,卻已不在乎。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車紋絲不動。他用一種近乎乞求的口氣,詢問司機能不能想點辦法,例如見縫插針地掉個頭,逆行出去另找一條道路,所有違章罰款扣分都由他來解決。
「開玩笑。」司機冷冰冰地丟來一句。但好在,前面有一些鬆動的跡象。
半小時後,路面終於暢通,車流像水幕一般向前傾瀉。
時間浪費太多,車開得再快,也無法完成接下來的計劃了,但是倪晟並未打算改變行程,他退而求其次地想,倘若能見到小枝一眼,今天也算是有所收穫。他希望上天不要對他太殘忍,最好盧笙打麻將忘記了接小枝放學。
還是慧玲好,慧玲從不打麻將,也不對小孩亂吼亂叫,她那麼善良而溫柔,堪稱賢妻良母的典範。倪晟的人生目標變得極為具體,就是和慧玲一起,帶著小枝去德國。
車駛過鬧市區,終於抵達逼仄狹窄的復興路,停滿臨時車位的轎車占據了一半的街道。計程車司機以「難以掉頭」為由拒絕駛入,倪晟只好下車,拖著行李箱步行,他走在馬路牙子上,幾乎是貼著牆前進,卻仍然難免撞到別人。他憤然,每個月給盧笙那麼多錢,足夠讓小枝上最好的私立幼兒園,她竟然還是把她送到這樣一個環境堪憂的地方來上學。
他的心情跌入谷底,可是,上天還是給了他一份禮物。
他看見了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