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聽見枕邊人平緩地呼吸聲,燕執夷起身披上道袍,臨走前在她眉間落了一個吻。
他拿走架上長劍,腳尖輕點,趁著夜色出了城主府。
韶寧睜開緊閉的眼,她起身伸手撥弄了兩下腳腕鈴鐺,實在拆不下來。她幾下思索,只能用靈力暫時將它裹住,以求它短時間內不發聲,披上外衣急匆匆跟了上去。
......
劍光照夜,只餘光不見影。
月色從半開的窗扉映在劍鋒之上,劍鋒之上的血色落到了燕執夷妖冶的眉眼間。
懷中的嬰兒嚎啕大哭,抱著襁褓的婦人歇斯底里地哭喊,「燕執夷,殺你全家的是那隻瘋妖,你何必為了這筆仇恨血屠整個相旖山!」
「她好歹養育了你十年——啊!」哭喊換做厲聲尖叫,擋在她身前的男人被攔腰斬斷,迸濺的血液澆了她一身。
燕執夷抬腳踩上他大睜著眼的頭顱,魔瞳在夜色間格外惑人,笑道:「是,我做了,那又如何?」
長指慢條斯理地擦著劍,他習慣於速戰速決,一招斬斷性命所有不甘。可與心魔日漸融合後,他更傾向於折磨得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見他們慘烈的號哭,他眼前都會重現瘋妖殺了他父母之時。他被她背著,看幼時的大火席捲父母的屍骨,獨他一個人留存於世,煢煢孑立,命無歸期;
蛇妖因為失去了孩子而瘋魔,她把燕執夷當作自己的孩子,瘋瘋癲癲地帶回相旖山。
往後十年間他認賊作母,在相旖活得生死不能。直到他終於有膽量揚起劍,親手砍下養母的腦袋。
十四歲的燕執夷瘋了般血洗相旖,一把劍砍到震顫不止,站在一眾螣蛇屍首中他以為從此自由,丟了劍回到曇華城,父母的葬身之地,他魂牽夢繞的故鄉。
踏入故土後才知事與願違天命弄人,在同族眼中,他變成了妖孽的孩子;
他看見大火再度燃起。十年後的火為他而燃,他被當做妖孽綁在祭神台,腳下竄起的火舌炙烤得他心魂俱碎,燒毀了所有期望。
火焰被妖力指引,侵吞整個曇華城。他的善念如同曇花一現,在永無止境的火焰中敗了芳華,只剩下漫無邊際的恨。
燕執夷站在火焰中,聽無數人哭嚎嘶吼,他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十年前的大火併沒有滅,烈焰焚天,綿延不絕地蔓延到了如今。
他也終將被它吞沒,而不是做燕家上下十口人中唯一的未亡人,更不是做相旖滿地屍首中獨活的那一個。
可惜,這場大火還是沒有留下他的命。
天道如此不公,十惡不赦的他活到了最後,成為曇華城最後的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