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於柬沉默了,與李文泉不同,過去的二十多年,他有大把的時間,大把的金錢,唯獨沒有想做的事,除了祝青霄,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執念。
「現在說也沒什麼用了,安先生,謝謝你聽我說了這些,我好受多了。你說得對,我確實不夠專業,也不適合繼續幹下去,不瞞你說,我已經在找下一份工作了。」
「是嗎?」安於柬問,「什麼工作?」
李文泉靦腆地撓了撓脖子,「我有個朋友在剛果跟著中國的建築隊一起幹活,他和我說,只要肯吃苦,總比現在強的多,要是能去,欠的那些錢也有著落了。」
安於柬點點頭,這不是不算一個好打算,可,他清楚,李文泉估計也清楚,這一去,所謂的求學夢只能化作泡影,再無可能,他很想多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只能看著李文泉拾起地上的透明飯盒,背上久未清理的黑色書包,笑著和他再見,離開走廊。
之後的兩天,安於柬再沒看到李文泉的身影。他去找了唐主任,打算辦理出院,主任卻不建議他這麼做,一來療程並未結束,二來,雖然確實存在極其特殊的病例,居家修養反而更利於身體恢復,但安於柬體質特殊,缺乏專業的監測,可能會讓病情進一步惡化。
安於柬很直白,他只問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做手術的機會還有嗎?唐醫生客觀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有希望,但希望不大,以現在的造影來看,還需要等待進一步的治療結果,看能否成功轉化。第二個問題,安於柬問唐醫生是否知道李文泉公司的藥品。唐醫生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只說一般來說,他們不會考慮給病人用這麼貴的藥,還是新藥,但是據他所知,這款藥在亞洲其他國家已經有了不錯的正向反饋。
安於柬猶豫了,當天晚上,他從床邊的抽屜里翻出了那張名片,試著聯繫李文泉。李文泉很快回了消息,安於柬讓他把手上所有已公開的臨床試驗數據以及相關文獻給他一份。李文泉照做了,卻沒有問其他。
他還是選擇聽從唐醫生的建議,做完最後一次化療。化療的前一晚,唐醫生來查房,問安於柬現在感覺怎麼樣?安於柬笑著說,只要不發燒就行,一燒他就渾身沒有力氣,連床都下不。他笑著問,「如果反應還是很大怎麼辦?」
唐主任坐下來,沉默片刻,和安於柬交了底。半年前,他就知曉這個新藥在中國獲批,但他一直沒讓手下的醫生使用,自己也沒有開過處方。雖然日本已有不少成功案例,甚至用藥外加手術切除實現基本無瘤生存的也不少,但目前在國內,還沒有切實的臨床結果支撐,不管對於病人,對於醫生,還是對於醫院都要冒很大的風險。其次,進口的藥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除了化療,後期的費用更像是無底洞,作為醫生他們不能不綜合考慮。但安於柬情況特殊,他對大部分的現有藥物都排斥嚴重,很大程度阻礙了他的治療進程,其次,唐醫生也大致知曉安於柬的經濟情況,目前來看,他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作為醫生,我們會在保障病人生命健康的同時,最大程度地尊重病人的選擇。」唐醫生問,「如果這次結果依舊不理想,你願意冒這個風險嗎?」
安於柬答應了。
但他並沒用上。新舊方案更替需要間隔,化療的當天,安於柬再次高燒,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恍惚間,他睜眼看到李文泉抱著一個果籃走進了他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