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了裴雲之的有一人,那裴雲之所傷的呢?
如裴雲之這般的人一定很多吧,且還不如他這般尊貴,不如他這般多謀。
上位者爭來奪去,下位者也為之付出性命。
如今這是刀淺,裴雲之尚且存活。
若是刀深呢?
林落的呼吸驟然變得很輕,握著裴雲之的手卻力道變緊。
他問:「裴雲之,家族真的很重要嗎?」
名利、地位,真的很重要嗎?
值得去付出性命的代價,只為維繫家族,妄圖以此長久無衰嗎?
明明粗茶淡飯一生,也挺好的。
「如今官場非門閥世族子難以入內,如若不爭鬥,門楣衰落,便後世全絕。」
裴雲之說:
「既已為世族,便不得脫身。」
沒說重不重要,可林落心裡知道了。
重要的。
若不重要,便無人會去爭奪。
便也不會有草芥人命之事在門閥世族間屢見不鮮。
如今傾軋之下,跌落塵埃或無法上爬便註定尋常人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死於上位者刀下,冤屈不能。
天下之勢如此,無人能改,能改者不會願改。
自己也是因世族獲益之人,因林氏、因李茹遠見獲得學識入東隅書院求得閒雲野鶴。
可非是人人都能如他,輕易買來昂貴的竹卷筆墨,日日研讀臨摹。
如山傾倒壓來無力抵抗,林落忽喘了口氣,鬆開了手。
雖同為世族子,但林落因並不在林氏主宅長大,也未曾去過湘青堂。
他自對林氏並未有太多牽掛,更不願將一生用來維繫林氏。
但他知道,裴雲之會的。
身受其利太多,更需要繩其祖武光耀門庭。
他尚能脫身,裴雲之不能。
*
自來建業那日一見稍許鬆快,過後裴雲之便又匆忙了起來。
白日裡裴雲之忙於公務見不著人,不是外出就是在書房。
不欲去打擾,林落便在屋中看書。
府中有很多絕卷,甚至翻著,林落還在房中書架最底部找到了一卷遊記。
其上筆墨有些稚嫩。
林落展開看了,才覺若說遊記,也不算。
倒像是手記雜談。
其上所書各地美景,又寫學堂趣事,也有兵場心得,伴著途中顛簸心事,見水患橫災還記下一些醫方與些許藥材,後方還有小字敘說其藥幾度味苦云云。
筆者年歲不大,卻所知頗多。
稚童還寫曾見同齡孩童已在田中務農,借宿落腳之時孩童見他溫書,眼切切,他便贈書一卷,還教其識字。
孩童極其聰穎,但他無法在此多做逗留。待回程時路過本想再教一二,卻聽孩童說竹卷被雙親換了銀錢,用以度過田地乾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