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沒有條件、不問代價地偏向他,那就是楚漆,十幾年來,這個印象永遠在不斷加固加深,堆壘成一座沉重的高塔。
他是從大門進去的,楚家的人都知道江聲和楚漆的關係好,所以他一路順暢地走進去。
找到楚漆的房間,很沒禮貌地直接打開,然後更沒禮貌地掀開他的被子擠到他旁邊,還掰著他的耳朵把手圈成圈喊:「楚漆!」
楚漆哪怕是個聾子都要被吵醒。
睡眼朦朧里看清他的臉,卻沒有多少吃驚。
他極其自然地轉過來圈著腰把他抱在懷裡,下巴抵著他的耳尖,手一下下順著他冰涼的背,摸到他身上掛著的葉子,還哼笑他知道帶禮物。
江聲本來有很多很多話要和他說。
他要說自己的奇怪,要說他的不安不甘,他的煩躁,他的刻薄,但是在這樣的擁抱里什麼都不剩了。
一切情緒都熨帖在體溫里。傳遞著,安撫著,從一片驚濤駭浪平復成安詳寧靜的海。
過了幾十秒,也可能是五分鐘,十分鐘。
楚漆才開始問他怎麼了,有沒有餓到,要不要吃點東西。
江聲悶頭埋在他的胸肌上面亂蹭,說要吃。
然後把他拽進被子裡,頭頂著頭講了一堆話。
「反正都是楚家的人。」他說,「所以楚魚惹我不開心了,這個仗要算到楚漆的頭上!」
楚漆摟著他笑,聲音還帶著點初醒的沙啞,「完了,少爺生氣了,我要怎麼辦啊。」
江聲說:「我沒那麼好哄。」
他又說,「要烤鴨,要烤菸熏雞,要醃篤鮮!」
楚漆只覺得江聲講話落下輕飄飄羽毛,全順著皮膚鑽入血液在心臟搔動。
他掐著江聲的臉,搓弄他一頭柔軟的頭髮,「好哇,不找楚魚報仇,也不去給病秧子添堵,反倒把這筆帳算到最無辜最無辜的我頭上,真是欺軟怕硬。」
江聲不說話,只是偏過頭躺在他的身上,像一隻貓躺在熊的懷裡。
那時候已經很晚,楚漆不是會麻煩家裡傭人的性格。所以帶著江聲去廚房找到現有的食材。
最後沒有烤鴨,沒有煙燻雞,也沒有醃篤鮮,很簡單也很普通地做了碗面。
江聲說要吃煎蛋,所以楚漆笨手笨腳地給他打了個煎蛋。手上有水,炸得油滿鍋亂跳,江聲抱著腦袋跑出去,嚇得只敢探半個頭回來,驚魂未定地問舉著鍋蓋抵擋的楚漆鍋里會不會起火。
楚漆手背上都被崩出紅印子,一向懶散不馴的臉上竟然有了些嚴陣以待。聽他這麼說,又笑:「哪有這麼誇張。」
……總之,最後只是簡單地吃了碗很難吃的面。
鹽好像加多了,蔥花切得千奇百怪,面也煮得融掉,變成奶白色的湯。煎蛋蓋在表面,是奇形怪狀、焦黑色的,隱約見到流淌的蛋黃。端上餐桌的時候,楚漆和江聲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