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
孟顯再看得他一眼,忽然放軟了語氣,問他:“能跟我說一說嗎?阿彰。”
他這幼弟自生來就病弱,長年被困在床榻里,最渴望的除了活下去,那就是自由。
自由地呼吸,不必擔心哪次大喘氣就會拉動五臟六腑,攪得他渾身都在發痛;自由地行走,不要再被困在床榻里,不要再被困在內室,連屋外分明近在咫尺的庭院都不能去;自由地吃,想吃什麼吃什麼,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不需要去考慮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接受,不需要去細想這飯菜、小食裡頭的哪一樣食材會跟他正在喝的湯藥藥性相衝……
正因為他知道,所以當孟彰真的斷去最後一口呼吸,脫去肉身化成陰靈時候,孟顯心中雖然也悲慟,也擔心他在陰世那邊的生活,但同時,他也是為了自家幼弟鬆一口氣的。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家幼弟其實也是解脫了。
“我原以為,到了陰世天地以後,”孟顯嘆道,“你應該能更輕鬆一些的。沒想到……”
他阿弟竟然過得比在生時還要壓抑苦悶?
孟顯暗自皺了眉頭。
“沒什麼不能說的。”孟彰將杯盞放下,人又重新趴在了石桌上。
是的,對自家二兄,孟彰沒什麼不能說的,又不是什麼絕對隱秘的事情。
真要是那樣的隱秘,二兄也不會來跟他打探的。
“最開始的時候,”孟彰道,“我也就需要想一想自己在陰世里要怎麼生活。”
孟顯也跟著趴了下去,他腦袋搭在胳膊上,側過來看孟彰。
“阿父為我思量周全,很多事情都幫我料想在了前頭,我全不必操心那些。我需要考慮的,就只是要不要依附族中生活。”
那時候的他,僅僅是需要選擇,選擇到底是只做孟彰,還是做孟氏孟彰。
“然後,我回魂。就在歸去那一夜,我被人找上門了。”
孟顯皺了眉頭。
不等他發問,孟彰就先道:“不是惡意的。”
“他們都是些鬼童胎靈,只是想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可堪培養,也有點擔心我的處境,怕族裡是不是別有心思。”
孟顯皺起的眉頭才放鬆下來。
他似乎想要對孟彰說些什麼,但猶豫一陣後,還是沒有打斷他,只隨孟彰繼續。
但他不說,孟彰卻看出了他的憂心。
他笑著安撫孟顯道:“二兄放心,我並沒有被他們嚇著。”
孟顯搖搖頭,嘀咕道:“你是沒有被他們嚇著,但在你心裡,必定是為他們的遭遇所觸動的。”
說到這裡,孟顯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看來,他是還得要再勤奮一些,才好護住幼弟……
孟彰沉默一瞬,復又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