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章眼見狄騫走遠了,開口更加小心,只是卻壓不住字裡行間的餘悸:「四兄,阿蠻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阿蠻莫怕,四——」謝元貞戛然而止,覺得自己似乎稍有好轉,又將袍子攏上謝含章肩頭,一下一下地摸著她被搔亂了的圓髻子,道:「阿蠻,兄長問你,方才你是如何脫險的?」
他將兄長二字咬得慢而重,謝含章聞言先是皺眉,緊接著兄妹二人四目相交,謝含章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兄長,我說此地乃山神棲居之所,血濺洞前是為褻瀆神明,天怒故而降風,他們便不敢再動手了。」
說來也巧,彼時謝含章話音剛落,洞中果真湧進來一股更猛的風。那對母子剛做了夷兵的腹中鬼,狂風與追兵便接踵而至。驚慌失措間誰也不敢再舉刀造殺孽,最後只得丟下她跑了。
「阿蠻,」謝元貞聽謝含章斷斷續續敘說,不由憶及此前阿翁的規訓,額上又冒出一層冷汗,他下意識將五妹抱得更緊,喃喃念叨:「兄長不會再弄丟阿蠻了!」
「兄長,」謝含章小心蹭了蹭,在冰冷的洞中呆了許久,終於再度回到四兄懷中。後知後覺的困意湧上來,她隱隱感覺有什麼東西正硌著自己,果真手剛伸進衣襟,下一秒她便猛地抬頭:「臨走前,三兄曾塞與我一樣東西!」
山上,赫連誠著人搭幫大牛他們,連同洞口的兩具屍骨一併入土為安,正要立墓碑時,就見狄騫拿著件白底黑斑的裘皮又跑了回來。
「府君,」狄騫逕自走到赫連誠身後,「這風許是要刮到天明,還是將裘皮披上吧!」
赫連誠左手臂隨意纏了布條,白鶻正壓住他受傷的位置,倒不見他有任何異樣,順著狄騫動作,他只問:「他醒了?」
「好容易才醒過來,」狄騫點點頭,愁眉不展,「小郎君感激府君恩情,想讓我把袍子帶回來給您披上,不過我沒拿。」
赫連誠掃過狄騫那張臉,卻沒細問,只道:「想必是兄妹倆要說什麼體己話——虧他妹妹還活著,否則前恩未報,又新添一份愧疚,這可就難辦了。」
裘皮質軟,赫連誠摩挲著面上的斑點,驀地又添了句:「皇城根下,高門鱗集,倒不知他二人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如何就落得兄妹相依的地步。」
雖說兄妹相依,卻勇救百姓於危難,狄騫搔了把虬髯,沒瞧他家府君,冷不防去逗那隻白鶻,「待小郎君精神好些,自有好好說話的時機。」
「你道他當真肯和盤相告?」
聞言狄騫抬起頭,正與赫連誠對上,他被那白鶻撲棱了一下,沒忍住問:……來,您怎知那周行簡要的就是弩箭?單憑他在出城前的指揮若定,至多可看出是個兵。可兵也好,佃戶也罷,刀劍都已足夠防身,府君為何篤定他要的偏是箭,還是弩箭?」
說話間赫連誠手中的白鶻晃了晃,他見白鶻敷過藥的爪子隱隱又有血絲滲出,便掏出方才上藥用的黛色細瓷瓶,反問狄騫:「不明白還敢送?」
狄騫聽罷脖子一梗,像是要命一條:「我這可是謹遵府君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