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狄騫見他們如此神情,跟著下了馬,等上前一瞧也變了臉色——
厚雪之下白骨盈積,其間不乏殘骸余肉,密密麻麻綿延數里,看起來像是被人胡亂掃到一邊,草草掩埋了事。虧得眼下是嚴冬,若換作酷暑,怕是不出半日都要熏死人。
驀地一個府兵又退半步,險些踩上狄騫的腳尖,他們這才發現竟還有兩個大活人瑟縮在幾步之外的槐樹根下,只見那二人口周烏黑,雙眸迷離,眼見生人卻如遭惡鬼,癲狂叫嚷著直躥入林中深處。
狄騫直起身子,神色凝重,「像是逃難路上餓死凍死的。」
「到處是撕咬的傷痕。」「這邊兒也是——那貓還盯著!」
府兵們皆是唏噓不已,越瞧越生出瘮人的念頭,便匆匆回赫連誠跟前——
「府君,這餓殍遍野,天冷且食物短缺,也不知是否會引來什麼虎豹豺狼,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①?」赫連誠聽罷卻是一抬手,「下馬!」
府兵們瞬間面面相覷,「府君,這殘屍數里,咱們得埋到什麼時候啊?」
「府君大義,」劉柱不如上陣殺敵的士兵,眼見天寒地凍,這些流民卻連張裹屍布都沒有,還如此橫七豎八地倒在路邊任野獸蹂躪,於是他當即下馬,「我們幾個也來幫忙!」
「幫我拿著披袍,」赫連誠沒讓謝元貞坐在馬上,指著路邊一塊大石頭,「風大,去那兒後面。」
謝含章見兄長醒了,蹦蹦跳跳過來,正與狄騫撞了個滿懷。狄騫似不敢與小糰子對視,只跟著轟人,「你們兄妹一邊兒呆著,別過來添亂!」
謝含章頓時氣從兩孔出,「誰添亂!?」
「阿蠻——」謝元貞瞭然,只拉住謝含章,朝狄騫淺淺一躬身,「狄主簿有心。」
謝含章憋著氣,人走遠了還追著哼一聲,「他定是捨不得那兩顆丹藥!」
「君子論跡不論心,」身後不斷有府兵上前,謝元貞趕緊牽起謝含章,「咱們快站遠些。」
雖說五百餘人上陣齊發,可直到月亮高高升起時也還有幾十具沒埋完。
眾人累得夠嗆,正想歇一腳再繼續,忽聞林中又有動靜——
「府君,那兩人在後頭挖墳!」
狄騫啐了口唾沫,邊擦汗邊罵道:「天地不仁,活人也成惡鬼!」
那二人被抓到赫連誠跟前還在鬼哭狼號道冤枉,狄騫耐不住聒噪,上前便是兩腳,「我道你們已忘記如何說人話呢,說!為何挖墳?」
「我,我們餓,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