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如日中天,李令馳猶敢行滅門之事,又何況眼下,赫連誠不過一介無名小卒——
「只是還請府君牢記,」謝元貞嘴唇翕張,他思來想去,六軍護衛之下,司南車丟得實在有些蹊蹺,他隱隱覺得此事或與李令馳難脫干係,忍了又忍,道:「天子大駕,護軍隨行,凡事都要留些餘地才好。」
……記下了。」赫連誠一頓,視線隨即偏轉,正瞥見謝含章在搗弄空碗,赫連誠輕拍那重新紮成圓球的髻子,突然問:「阿蠻關切兄長,自己可有用過朝食?」他命人端來一份熱氣騰騰的蒸餅,似隨意一問:「阿蠻是你的乳名?」
大梁民風自玄名一派崛起之後雖已日益開化,只是赫連誠如此開門見山,卻是打了謝元貞一個措手不及。
「阿蠻還小——」謝元貞搶過謝含章的話,他見小妹下意識閃躲,眼底還閃過一絲難以遮掩的恐懼,心裡便徹底警惕起來,「倒不知高門大戶的做派如何,我等篳門圭窬對女子閨名卻是諱莫如深的。」
……纓多心了,在下也不過一介戰亂流亡的破落商戶,」赫連誠似料到謝元貞會是這般反應,他拱手前傾,將眼前這人的蛾眉曼睩盡收眼底,「不過濯纓也太過謙遜,你們洛都的篳門圭窬好歹還見過大駕鹵簿,我等自邊境而來,才當真是登不得台面。」
謝元貞盯著赫連府君一時語塞,右手下意識攥緊了,赫連誠掃過裹簾上暗沉的血漬,正要再說什麼,忽聞帳外咴嘯聲又起——
謝元貞循聲偏頭,正是那隻白鶻在帳前徘徊。
自城西遣散流民之始,此一路赫連誠所率府兵不過大梁軍制五幢之數,麻雀雖小,卻也有著極其明確的分工,且不論白鶻,斥騎輜重已可謂五臟俱全——
謝元貞自問確有難言之隱,但他不信這位府君便是白水鑒心。
他追著白鶻身影,忽地一哂,「五部釁起雄庫魯,玉爪名鶻貢不停——尋常鶻鳥不過是統帥用來偵查前方人跡的眼睛,府君這隻白鶻倒是稀奇,叫聲不同,可對應人數何眾,」不一會兒帳前沒了白鶻的身影,他視線收回,徑直與面前的赫連誠相對,「如此靈禽,想必難尋也難訓吧?」
「府君,咱們何時開拔?」
狄騫的聲音突然傳入帳內,赫連誠沒回頭,高聲應了一句便起身,仿佛方才與謝元貞只是閒話家常,「既然如此,還請濯纓修整一番,再過一刻,咱們便上路。」
待赫連誠出帳,狄騫便跟了上來。除了那幾個圍著司南車搗弄的,剩下的弟兄們皆忙著收拾,狄騫掃過四周,壓低聲音,「真要賣了那司南車折軍費?」
「誰敢賣?」白鶻飛回赫連誠肩頭,他一把拎住鶻爪,臉上寫滿荒唐二字,「誰要打這車的主意,我就打他腦袋的主意!」
狄騫瞧了赫連誠一眼,隨即扭頭一個眼神,示意府兵們將車重新套上馬,隨後攆著他家府君躲到僻靜的樹下,「小公子與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