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
謝遠山得了父親眼色,當即喚侍婢來扶從公子小姐起身回房。
謝元貞一急,肺里又隱隱作痛。他不甘心,又往前跪一步,「從父,侄兒想要一個真相!」
謝元貞不要天子嘉獎,不要士族稱道,不要百姓頌揚。他就要一個真相,一個闡明李令馳如何構陷當朝中書令,致其滅門的真相——
可真相有那麼重要麼?
謝公綽眼中的溫情已然消失殆盡,他沒鬆開手,一字一句慢慢將謝元貞推出千里之外,「好侄兒,亂世之中不需要真相,誰贏了,誰就是真相!」
謝元貞怔怔鬆了手。
他靠著謝雲山咳嗽起來,掩唇的掌心隱隱又有血漬,謝雲山於心不忍,只低聲附耳勸道:「來日方長,什麼都沒有身子要緊,先去治傷吧!」
前院的一家在認親,靠近的堂屋的廊下,謝家三郎謝曉山正扶著謝夫人站在階前,他見母親沉默地聽著照壁之外的動靜,不由問道:「母親,不過去瞧瞧嗎?」
「過去瞧誰?」
與謝公綽的偶爾虛偽不同,謝夫人從不掩藏字裡行間的涼薄。
「自然是從弟妹,」謝曉山不明白,但隱隱覺得母親似乎並不大高興。只是他等得心焦,又不敢上前,說話間已然帶了點撒嬌的意味,「以前總聽大兄提及,我都沒見過呢!」
「那你去吧,」謝夫人誰的面子也不給,徑直掙開三郎的攙扶,轉身只往後院走,「阿母自己回佛堂跪經。」
謝曉山一驚,當即也顧不上看什麼從弟妹,趕緊追上母親的腳步,「阿母!你每日睜眼就是念經,恨不得夜夜抱著佛像入睡,這到底是為何?」
鐸州人人都道這位謝夫人的架子端得比天大,官眷宴會也好,高門往來也罷,多少年來這位謝夫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誰求請都不去,誰登門也不見。
謝夫人腳下一頓,只看了一眼兒子,冷漠是她慣常的膚色,不是誰三言兩語便能說動的,謝曉山徹底噤了聲,只得攙著母親回那佛堂。
卻說另一邊,大駕鹵簿在師州逗留不過兩日便啟程離開。護軍大人來時橫刀策馬八面威風,去時窩在馬車裡昏醒未知,兩個副將撐不起李令馳座下的六軍兵馬,原先顛倒的尊卑隱隱竟有扶正的跡象。
來去匆忙如此詭異,讓人覺得幾方的博弈才剛開始。
大駕離去的次日辰時,赫連誠新官上任,他被朱林蔚引著到了原先的刺史府衙,刺史府衙修得巍峨,只是門口的匾額已被換過,眼下刻的是太守二字。
「太守大人,」朱林蔚指著正堂書案上一摞厚厚的案卷,角落裡還放著一隻楠木錦盒,「這便是師戎郡近三年來的帳冊、籍冊等等,還有太守金印,大人請收好!」
赫連誠換了官袍,還沒適應這身官架子,舉手投足間還殘存幾分塞外的散漫。他掃過那枚金色的印章,伸手挑了本帳冊,剛翻開便覺得刺眼——
「都是赤字?」
「下官不瞞大人,」朱林蔚倒是誠懇,「天災人禍,百姓流離失所,即便是官府,也實在是難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