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劉柱卸了勁道, 頓覺新奇:「這是此地獨有的節禮麼, 倒是別致!」
朱林蔚卻搖頭, 「大梁以沔江分南北, 師戎郡自然歸屬北地。只是也正因毗連沔江而南北交融, 在城南就住著好些江左嶺南一帶遷居的百姓,故而才與朔北的流俗不甚相同。」他撫須看向神官遠去的背影, 沉吟唏噓,「嶺南之地的請神送神所取乃是窮則獨善其身,安居樂業,達則兼濟天下,福慧他人。這幾年總不得太平,就連神仙也不大願意出山。」
赫連誠一連忙碌多日,眼見此情此景也不由感慨,「那倒正叫我趕上了時候,我來此地這些時日,可算是頭一次見著這麼多百姓。」
海寇燒殺劫掠多年,黃籍在冊的名字雖多,有不少已然亡故。赫連誠借著施粥的名義重新整理黃籍,那上面的名字赫連誠還記得幾個,也不知那隊伍中是否有他們的身影。
說著赫連誠便兀自往那民巷中去,往日家家緊閉的宅門此刻洞開,有婦孺在門口掛神荼鬱壘,有老翁在院中低頭木刻。赫連誠掃過一眼,隱約能瞧見重明赤鳥的翩翩之姿,剩下一眾垂髫小兒則團團圍攏歡放爆竹,聲聲除歲,歲歲安康。
行至此地,朱林蔚看了一眼赫連誠,突然打了個躬,「學生也是難得見此盛況,寇亂多年未平,師戎郡上下草木皆兵,百姓本是日夜擔驚受怕,苦不堪言——這些時日學生觀東翁秉政勞民,民生已初顯回春之象,這都是東翁的功績!」
他的神情仍是初見那般的本分,只不過心中視這位赫連太守已是截然不同,「此前學生多有冒犯,還望東翁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今日學生以天地為鑑,此後定當全心全意輔佐東翁!」
那日太守府衙驚天動地,赫連誠箭指眾人既是敲打,亦是試探,眼下朱林蔚所言自然代表著望京的態度——
那便是師戎郡雖淪落郡縣,此後照舊可與望京平起平坐。
「我既留下你,自然不會將你晾在一邊,」赫連誠得了准信,心下一松,面上卻不顯,只一揚頭道:「去前面瞧瞧。」
話音剛落,巷子拐角忽然冒出個四歲上下乾癟癟的孩童,正捧一碗熱粥小心翼翼地往民巷深處去。
那孩童全神貫注,仿佛手捧星辰,大氣不敢多出,半點差錯也不敢有。冬日夜寒,素月之下竟也冒出滿頭滿臉的汗。赫連誠一行便趕緊退開道,讓其先行。
經過的民宅中有婦人認出那孩子,匆匆迎出院門道:「銅鑼真孝順!是給你二親捎的粥麼?從菜市口往家端,要走不少路呢!」
赫連誠為照顧全城百姓,特地將粥棚安置在城中心的菜市口,倒是不曾想有孩童如斯,這般一步一腳印地往家裡搬粥。
那孩童倒是知禮,聞言停下腳步,叫了人才回話,甚至還有些口齒不清,「阿翁阿母染病臥床,已是多日水米未進,這一口粥能救他們的命,縱使再遠我也要去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