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寒風蕭瑟,流鶯百囀,李令馳攥拳洞穿裴雲京的眼睛,透過他直指兩條街之外的謝府門庭。
今年八月十五李府院中的明月缺了一角,謝公綽果真耐不住,要送他們李氏齊下地獄去團圓。
裴雲京明白他言外之意,繼續回稟,「明公,刺客雖死,倒也不算斷了線索。」
李令馳頓時鬆了兩指摩挲,「怎麼說?」
「屬下方才詢問信差,說無攸令仵作驗過屍身,」裴雲京垂眸,語調平平,所言卻非俗物,「那名刺客容貌端麗,皮膚白皙,不似尋常死士——且指尖上還有一層薄繭。」
裴雲京咬在最後一句,可李令馳自己也是滿手老繭,這話入耳並不稀奇,他眉宇間不掩躁鬱,聲音微微上揚,「那又如何?」
「回明公,繭的位置不同,可查辨不同身份。譬如屬下長於弓箭,老繭便在左手掌心及右手指節。」裴雲京連著前一段話鋒一轉,「不過縱使換了刀槍劍戟,也不該長在指尖這個位置。」
李令馳雙眸微眯,牽動嘴角,心知裴副將從不叫他失望,「那什麼身份會長在指尖?」
裴雲京抬眸對上李令馳,回稟的話停在這裡,他反倒提起一樁舊事,「明公可還記得陳休文?」
李令馳愣住,下意識打量起裴雲京沉靜的神色。
他這個副將金口玉言從不說廢話,往往看似前言不搭後語,背後卻是一條完整的邏輯鏈。有時李令馳也會忌憚,若他並非效忠於自己,怕真是個相當棘手的麻煩。
因而李令馳明著一碗水端平,甚至更器重裴雲京,暗裡卻偏信趙雲清。但裴雲京太聰明了,李令馳的態度再微妙,也無法處處滴水不漏。
「陳休文問斬前夜屬下去過天牢,」李令馳神色難辨,裴雲京就坦然面對明公的猜忌,「四下無人之際,他曾告知屬下那份名冊是如何丟失的。」
當初陳休文殿前翻供,或許是得知陳休言的死想同歸於盡,但他打了堂堂護軍大人一個措手不及,在李令儀即將脫身之際坐實他的罪證,還是裴雲京好言相勸,才有這一遭天牢盤問。
「你說過,那名冊是被他府上家伎偷了去,」正事再次牽回李令馳的思緒,他順著裴雲京所言點頭,「後來那名家伎抵死不從,陳休文才殺之以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