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馳一心只計門戶,江右一線便全靠兩州一郡苦苦支撐,他們隔著江岸,州官與百姓的積怨無法上達天聽,實則誰人不知,江右早已是群情鼎沸?」謝元貞幾乎是苦口婆心,「於李令馳此人,他們的恨意只多不少!」
「可今夜赫連誠來勢洶洶,若非從弟拼死相救,眼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便是從兄我自己,」謝元貞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於謝遠山而言則是逆耳多過忠言。他忍了又忍,終於將心中鬱悶一吐為快,「這口氣難道要讓從兄就這麼咽回去嗎?」
「化干戈為玉帛也並非就要忍氣吞聲,」謝元貞閉了閉眼,強打兩分精神,「赫連誠欠我一份人情,便是欠從父從兄一份人情,不消多時,過幾日他就要還回來。」
謝遠山:「你的意思?」
「從兄不信赫連誠,多疑如李令馳更不會偏信商賈狡黠出身之人。正因流民兵兵力強悍,是香餑餑也是燙山芋,無論赫連誠行刺成功與否,李令馳恐怕都要奪他的領兵之權。」謝元貞坐得久了心氣不暢,漸漸昏沉,他暗自攥緊了手,頓了頓才繼續說:「屆時從父從兄在朝堂之上拉他一把,於赫連誠而言便是隆恩曠典,待李令馳的如意算盤浮出水面,赫連誠便是想不站在咱們這邊,怕也由不得他!」
謝元貞說的是拉赫連誠一把,他言之未盡,至於謝遠山想何時出手,又想如何拉人,便全然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謝大公子向來睚眥必報,打一板子給一顆棗這種事自是行家裡手,如此推一把再往回拉,也正好叫赫連誠知道,他謝遠山可不比護軍大人好惹。
謝遠山眉宇微微舒展,心裡有些認可,嘴上卻還要爭三分氣,「只是人心隔水變幻莫測,赫連誠終究不過一介外姓之人。說心裡話,從兄還是信不過他,依從兄之見,不如索性與李令馳爭個高下,看誰能得師戎郡兵權!」
當年赫連誠由朱林蔚一力舉薦,單看姓氏,與望京刺史還扯不上半點關係。但安刺史身邊還有個朝野皆知的庾大人,但凡這位庾大人伸一伸指頭,望京與師戎郡便是脫不開的關係。再者這些年謝遠山占上風的次數並不算少,他大概是忖度出這位護軍大人也並沒有傳聞中那般暴虐成性。如今大梁唯有李令馳手握重兵,沔江兩岸的耳目眾多,李令馳的顧忌也就更多。他看似萬人之上呼風喚雨,實則猶如籠中困獸——
論承襲大統,他不如謝氏在江左的威望,論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心,世家各族頭一個想到的便是李令馳。
謝遠山這是有恃無恐。
「可朝堂之上瞬息萬變,暫且不論李氏黨羽,單李令馳身邊那個裴雲京便不容小覷。」謝元貞見從兄還要固執己見,不得不當頭一棒,「土斷之事猶如橫亘在江左世家頭頂的一把鍘刀,倘若裴雲京舊事重提,從兄又待如何?」
……下是談刺殺論兵器,裴雲京在朝堂之上的一席之地可不是憑藉什麼土斷國策而得的。且土斷傷世家根本,非到萬不得已,他怎會無緣無故舊事重提?」謝遠山仍記得當時大殿之上的混亂不堪,土斷不僅觸世家霉頭,更觸這位提請北伐的散騎侍郎的霉頭,「他若是舊事重提,豈非正叫那些與之狼狽為奸的黨羽以為李令馳當真有此打算,豈非正好叫他們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