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貞順著赫連誠的意思,聲音不能再輕,「那就查慕容裕,不是還有他麼?」
赫連誠有些惱,抱著他的力道加重三分,心裡始終空空落落,他攢了一肚子的亂麻,又熬過許多個空閨寂寞的日夜,一句天命掛在嘴邊,始終問不出口。
「季歡,」最後他話鋒一拐,「下一步你準備做什麼?」
今夜的赫連誠實在不對勁,謝元貞抬眸,望向他的眼神格外沉靜,「你在怕什麼?」
怕什麼?
無非是怕謝元貞又在赫連誠不知道的時候,偷偷跌落萬丈深淵。
蟬鳴聒噪,赫連誠腦中不斷閃過郗衡與陸思卿的話,短短几句織成一張難以逃脫的天羅地網,其中一句天命難改猶如當頭棒喝,他緊緊抱住謝元貞,不叫他看見自己的恐懼,
「我怕我接不住你。」
謝元貞一愣,他腳尖幾乎要離地,被迫高高仰起頭,赫連誠的躁鬱可想而知。須臾他抬手撫上這人後心,赫連誠從不問他這場復仇的盡頭到底會是什麼,謝元貞困在局中也是身不由己,
但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赫連誠更清楚。
不開口不代表不在乎,假裝放手不代表赫連誠能一直裝得雲淡風輕。他眼睜睜看著謝元貞一次次遊走在地獄的邊緣,赫連誠不斷告誡自己,這始終是謝氏一門的仇怨,作為外人他不能也沒有資格插手。
「生老病死,時至則行,」謝元貞嘆氣,終於親手戳破了他們之間辛苦維持已久的假象,「扶危,你該有你的道。」
謝元貞突然明白,所謂塵世紛擾,從來不是他麻痹自己不去想便能一筆帶過的。隨著兩人羈絆漸深,對於所謂謝氏一門的復仇,赫連誠的介入也無可避免地越來越深。
或許謝元貞這三個字原本就是泥潭,他會逐漸吞噬陷入其中的人,奪走原本美好的一切。
若是他們不曾荒唐一夜,或許——
「別想拋下我!」
赫連誠仿佛知道謝元貞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自是決計不肯,自打花朝節南風館一夜,甚至更往前,比謝元貞更早淪陷的是他赫連誠。
他抱著謝元貞的力道再一次加重,想把謝元貞刻入自己的骨血,他想與之同悲同痛,即便前路是無邊苦海,是阿鼻地獄,「死不從公死,生如無此生①,我的道中也有你,亂世艱難,你同我一起走好不好?」
赫連誠出生於黃沙大漠,自幼在二親的夾縫中成長,父親暴斃之後莫日族內部分裂,他熬到成丁那年又被生母下毒。狄騫拼死帶他翻越一望無盡的九原塞,他望向頭頂,從此來到一片陌生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