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劈開連綿雨柱,鮮血隨即嗒嗒融進地里,順著泥水往一座座凸起的墳邊滲透,謝元貞從斷開的雨隙里看清那張臉,眯起的桃花眼赫然瞪大,他右手震顫,再握不住刀柄,慌忙爬上前——
兩人奔赴彼此,赫連誠跪起一地泥水,一把撈起沒半點人樣的謝元貞,謝元貞抽身,滿心滿眼要去捧對方鮮血淋漓的掌心,聲音悽厲,循環往復,「我傷了你,我傷了你!」
赫連誠單手環過謝元貞緊緊抱住,上半身微微後仰,他要謝元貞明白他還可以依靠——
「季歡,我無礙!」
謝元貞還在失神,於是赫連誠用力掰過他的臉,兩廂正對,「想哭就哭出來,聽見了嗎?」
「赫連誠,」謝元貞的下巴被捏出一片凹陷,他渾然不覺得痛,只是麻木,還有刺骨的冷意,「赫連誠——」
「我在,」赫連誠點頭,他鬆了勁道,雙手將人整個抱入懷中,他右手掌心滴血,便只用大魚際撫摸謝元貞的後腦,「想說什麼我都聽著!」
「我差點,」謝元貞幾番掙扎,「我差點就殺了他!」
墓林驚起一片鳥,那是謝元貞再也無法克制的哀嚎。
賈昌說他沒殺過謝家人,可彼時帶人衝進謝府的是他,僮僕侍婢雖不比主子金貴,但也是活生生的人,於他們而言,七年前的冬至夜才是無妄之災。
賈昌怎麼敢說他沒殺謝家人?
「可是季歡做得很好,」赫連誠哄孩子似的,「你並沒有真殺了賈昌!」
幾個月前謝元貞還嘲赫連誠哭得難看,此刻他咧著嘴角,想哭又想笑。
原來身處狼狽,他們也是一樣的。
墓林中沒有別人,這樣的鬼天氣,便是主街也空空蕩蕩。秋雨磅礴不見小,隱約還有變大的趨勢,赫連誠寬厚的手掌覆在謝元貞頭頂,幾乎擋不住多少雨。他一直這麼陪著,哭到最後謝元貞戛然而止,徹底暈死在他懷裡,赫連誠才匆忙抱人回去司馬府。
賈昌再次醒來已是三日之後的清晨,意識迴轉之前,胸口那片傷處率先開始叫囂,他睜開眼,頭頂是青黛色床帳,入目不是忘川,也不是奈何橋。
這是哪裡?
胸口的一刀著實厲害,賈昌人剛甦醒,神智還未完全恢復,迷迷糊糊地思索間,耳邊茶水汩汩入盞,他猛一偏頭,牽扯胸前傷口,一聲呻/吟之後——
竟看見李凝霜就坐在邊上。
「二小姐!」
賈昌始料未及,下意識撐起半身,只見李令馳正從門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