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流民擅闖萬斛關,有一部分就埋在八盤嶺下,還有一部分則是在這亂葬崗,午夜郊外風大,夏日的天,站在這裡卻不覺得熱,周身只覺浸入骨髓的陰涼,莫說這周遭草木奇形怪狀,便是不時見著的狸子也像成了精。
沒有差事,哪個好人家敢在此地久留?
賈昌抹了一把眼淚,「多謝這位小兄弟,只是能否再讓我與他們說幾句話,到底是我連累他們,」他脊背微微彎曲,擔保的態度極盡謙和,「說完我便回程!」
官差眼觀鼻鼻觀心,心道這人都是他引出來殺的,此刻倒是假惺惺地掉眼淚,可他也不敢違拗賈昌的意思,兩方協商,賈昌已然退了半步,他只得應承道:「那煩請賈將軍抓緊些,入夜本該宵禁,小人怕回去晚了,城門值守的弟兄不讓您進城。」
賈昌感激涕零,連連拱手,「那便多謝這位小兄弟,我馬上就來!」
官差回程,火把走了大半,亂葬崗驟然變得更加鬼氣森森,等人走遠了,賈昌卻是熄滅了自己手中的那把,抹黑牽出藏在亂葬崗後面的馬匹。
上馬之後賈昌策馬疾行一刻不敢停。望京與鐸州一江之隔,入夜雖不走船,但渡口尚有船隻停泊,眼下入夏,為免來回麻煩,許多船夫經常在船上過夜。
無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協商,謝元貞的態度始終模稜兩可,這就是在告訴賈昌,七年前的舊帳翻不過去。
一命還一命,賈昌也未必能在謝元貞手中討個活口。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李令馳不可靠,謝元貞更不可靠,所以賈昌不如自己回京面見主上,告訴他謝元貞潛伏在主上身邊就是心懷不軌,謝元貞既化名柳濯纓,就是要借主上的刀殺了李令馳。
永聖帝皇權不穩,一李一謝本就是把持朝政多年的權臣,如今謝元貞既是謝氏之後,說不準還覬覦主上的天子之位。
世家算什麼,世家憑什麼!
李謝既可做權臣,賈姓又有何不可?
賈昌對世家的仇恨與日俱增,世家德不配位,他要投靠永聖帝,他要殺了李謝自己做世家!
五更天,不到兩個時辰,賈昌已然過江上岸,他快馬加鞭趕到渡口,沾了血的佩刀橫上船夫喉頭就不曾移開半步,船夫嚇出半條命,又豁出剩下半條去掄動船槳,掄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趕在天亮之前到達岸邊。
賈昌早已疲累不堪,神志長時間緊繃,眼下他就是驚弓之鳥,可他根本來不及休整,點卯在即,他得趁著剛開宮門的時候溜回大內,面見主上。
夏日的五更,天也隱隱泛白,晨風掃去一絲燥熱,賈昌邁步往前走,突然發現不遠處的界碑旁,隱約有個人影。
那人蒙著面,賈昌看不清,手已經按在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