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貞後知後覺, 赫連誠的母親,不正是五部莫日族的月後?早年在家中與父兄談及時政,謝元貞就聽聞大漠曾有一奇女子斡旋虎狼之間, 一時執掌五部, 是個難得的厲害角色。彼時正逢皇室內鬥, 謝泓身為中書令臨危受命, 還曾遠赴塞外與之商談聯盟對策。
只是世間並沒有永恆的聯盟與敵對,塞外天氣逐年惡劣,部落爭端又是常事,就在某次衝突之後,塞外再不聞月後其名。
赫連誠遙想當年,昏黃燭光下的目光漸而深沉, 他攬著謝元貞腰身的手不由發緊,「她是大梁開國那年遠赴塞外和親的郡主。」
「郡主?」謝元貞上下眼皮遲緩地打著架, 他感覺到赫連誠的力道, 只是藥勁同時上來,腦袋昏沉,思索乏力,「可靖襄帝似乎不曾誕育公主。」
「聽父汗說, 母親是大梁天子破格晉封為郡主的, 至於為何晉封, 因誰晉封卻不得知, 」提起月後, 纏繞赫連誠心中更多的是唏噓, 「她也從不提及自己的過往, 自打我記事起,母親便永遠是一副沉默寡言。她每日就坐在大帳中, 從狹小的帘子口望向南邊的九原塞,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大漠黃沙孤煙直,和親表面上風光無限,待踏過九原塞才知道那是何等淒涼,迎接她的實則是陌生卻無可逃避的洪水猛獸。且大梁有大梁的法度,五部也有五部的規矩,蠻荒部落施加在女人身上的枷鎖一樣不比大梁溫和。
何況那里不再有她的家人相伴支撐。
能夠支撐她的唯有自己。
謝元貞蹭了蹭赫連誠,若有所思,「我母親是天峰府崔氏。」
「我知道,」赫連誠埋頭落下輕柔一吻,是對謝元貞的回應,「我手下那個名喚劉弦的副將,便是崔氏遠親。」
思及天峰府崔氏,謝元貞又精神一些,「當年我依稀聽母親提過,靖襄帝意圖緩和九原塞內外的關係,因而十分重視和親人選,原本其實是屬意她母家的一位適齡小姐,誰料那小姐千萬個不願意,甚至以死相逼。」謝元貞略微仰頭,赫連誠下巴的鬍渣隱約可見,「他們實在沒辦法便來求我父親,後來——」
赫連誠眉頭一皺,「也是靖襄元年?」
謝元貞眨了眨眼,「莫日族乃五部之首,靖襄帝此舉是為兩方太平,戰禍連年,百姓過得太苦了,和親是犧牲一人成全大局,」他聲音低下去,泛紅的眼眶也跟著低垂,「不想犧牲的竟是你的母親。」
「難怪——」
赫連誠終於有些明白母親當年的心情——
她頂替別人成為莫日族的月後,這些原本並不該她承受。難怪母親終日鬱鬱寡歡,最後甚至還要殺了一力保她的父汗。
「你母親——」「乖,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