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霜一襲麻衣跪在李令馳對側,堂屋除了幾個侍婢沒有別人,她就這麼看著裴雲京下跪,兩手相擊,振其身軀而伏拜。
祭拜完裴雲京起身,李凝霜垂眸,也向他行了個凶禮。
太子短折,靈柩還停在宮中,王公貴族都是進宮當著主上的面聊表心意,此刻李府靈堂只有真正的自己人。
李令馳跪得久了,要站起來活絡身體,裴雲京見他起身有些吃力,忙去攙扶,「明公當心!」
「這幾日成碧在宮中茶飯不思,儼然時有幻覺纏身,」李令馳無視主僕間的溫情,喃喃念道:「可她自幼隨寡人習武,這樣的身子怎的偏生出如此孱弱的太子?」
「萬事自有分定,」裴雲京面不改色,反而趁機勸道:「明公,屬下早勸您自立為王,如若不是您給了永聖帝苟延殘喘的機會,或許也就沒此後那許多周折了。」
李令馳陡然看向他的眼睛,是信也是不信,「他竟敢謀害寡人親孫?」
「您逼他卻不殺他,狗急跳牆,人急懸樑,」裴雲京不懼明公審視,他直身高出李令馳半個頭,幾乎可以想見這位昔日霸王的末日,「主上頭頂時時高懸鍘刀,午夜夢回,如何能再睡個安穩覺?」
李令馳抬眸斜看他,一隻手被他牢牢握在掌中,「你如此篤定,可有證據?」
「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再不出手,恐怕他就不止要下殿,而是要下黃泉。」裴雲京邊說邊扶著人往外頭去,年紀大了合該在自家院中享天倫之樂,外頭的是是非非實在不該再摻和了,「前些日子屬下去赴大司馬柳大人的私宴,曾見他府上有兩個來歷不明的江湖術士,背著藥簍子鬼鬼祟祟,或許正是他復刻了七星棠呢?」
最後幾個字出口,裴雲京冷不防轉向身後的李凝霜——
李凝霜感覺到視線投來,霎時與之對立,裴雲京眼神犀利,卻是在多謝李二小姐多年來給李令馳下的藥。
所謂一報還一報,盡數都還在她李氏自家人的身上了。
「哦?」李令馳沒有察覺,但同時向廊下暗處瞥了一眼,「那麼他是如何將藥帶入宮中的?」
「莫說他常得主上召見,」裴雲京撿著一句就說一句,要怪就怪他柳濯纓太過高調,「就連出入大內秘書局也是尋常事,送藥不過順便的事,機會可太多了。」
主僕兩人在白幡飄飄的院中繞了兩圈,再次攀上台階的時候,李令馳忽然撤了手,「安饒,可你憑什麼覺得寡人會信你?」
裴雲京任他腳下踉蹌,不由笑道:「古來成王敗寇,萬事不都在一個賭字?」
「所以你慫恿寡人稱王,不過是想讓寡人首當其衝,做你的擋箭牌?」李令馳又退兩步,就靠在門檻邊沿,「裴雲京,寡人於你可曾有過半點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