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豫川眸子一暗,掌中微動,正攥著這根青玉簪,方才他趁獄卒不注意,偷偷從冠中取下來握在手心。廷尉詔獄不似地方大牢,獄卒來回巡視要頻繁得多,他掐著時辰,捏著把汗,才沒叫他們察覺異樣。
「自作孽,不可活,」江豫川喃喃自語,鮮血從口中湧出,終於將一身清白染得污紅,「明公千萬不要救我!」
貪墨災銀已是天怒人怨,且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李令馳真為江豫川掀翻了大梁的天,自然還有救下江豫川的可能,只是這樣,
江豫川就真成了大梁的罪人。
朱竹寒庶,江豫川出身寒門,他從不覺得自己是濟世能臣,卻也自問為官以來昧旦丕顯,可始終他不敢以兩袖清風自居,就因為唯一的一筆贓款,正是從那位御史中丞而來。
因為他是李郡太守李士儉親自舉薦,李士儉與李令馳同氣連枝,且李士儉的小侄就在李令馳府上當差。
他不是為昧贓款,而是為還人情。
所以這筆贓款他一分不剩全分給李郡當地的百姓,也正因此留下蛛絲馬跡,方才他不停反問淳于霑,是否有證據?
證據自然有。
那些受他恩惠的百姓都見過他府中管事,這些百姓就是人證,這些百姓手中的銀錢就是物證。
江豫川為求內心僅剩的一片安寧地,豈知最後愧疚反過來一步步吞噬了他。他眼中噙淚,不知是悔是恨,口中鮮血沾濕前襟,卻是又哭又笑,接著,他握成拳的右手慢慢探上脖頸,那里有一根脈絡凸起,連接心臟,在洶湧跳動——
「淮清此生無憾,」簪子尖銳的端頭一點一點沒入皮肉,刺痛瞬間隨血流噴涌,江豫川眼皮上翻,開始克制不住地抽搐不止,但右手青筋畢露,所用力道一分不少。
「唯願明公,」隨著異物深入,江豫川漸漸滑到地上,他嘔血越來越多,肉眼可見早已不是拔牙的那點殘血,蒼白的喉嚨由內而外被鮮血包裹,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才道清此生最後一句:
「唯願明公得償所願!」
詔獄外,程履道扶李令馳下了車駕,李令馳不知為何,心跳越來越快,過道幽深,好像怎麼也走不完。在終於將要觸及盡頭的前一刻,盡頭隱約傳出驚恐的呼喊:
有人自盡。
這句之後李令馳的耳朵嗡鳴,耳邊喧囂隔絕在外,腦中來回重複的唯有這一句話。
一批獄卒從身後撞上來,與李令馳擦身而過,李令馳腳下踉蹌,人被程履道勉強攙扶著,已經沒有再往前一步的力氣。
下一刻,滿手是血的獄卒就沖李令馳奔來,李令馳被那抹血跡刺痛,眉頭皺得極深,才依稀從那人口中分辨出話中含義——
那獄卒說江豫川用偷藏的青玉簪戳穿自己的喉嚨,血流如注,發現的時候人剛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