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先不加了,」李令馳沉默片刻,再開口的聲音低沉不少,「但千萬不要同寡人客氣。淮清雖不在了,寡人卻還在,日後此間便是你們母子二人的家。」
……公,」江夫人支支吾吾。
「天下人都怕我恨我,」李令馳見江夫人這副畏懼的模樣,心中莫名悵惘,「如今就連你們也要怕我?」
他問江夫人,其實也是問自己,江豫川名為李府門生,實則與李令馳是一對亂世知己。可眼下江豫川不在了,最義無反顧的江豫川身死獄中,放眼天下,從今往後還有誰能知他信他,敬他一句明公?
江夫人俯身跪下,阿寶不知何故也紅了眼眶,抽抽嗒嗒起來,李令馳一愣,想伸手去抱,阿寶見狀更是躲到母親懷裡。
世人皆道李令馳是暴虐無道的殺神,他們怎能不怕他?
怕他才是對的。
最後李令馳也沒說什麼,只收回布滿褶皺的手,垂眸不再看他們母子。
「這幾日明公實在勞累,」江夫人抱著阿寶,哄著堂中一大一小,「淮清待您如師如父,妾與他夫妻一體,自然同樣尊您為長輩,只是——」
說著江夫人又是一拜,李令馳摁住桌案,身體前傾,「這是做什麼?」
「淮清曾說,若日後他身死,遺骨想葬回崤東老家面海的小山坡上,」江夫人含淚,李令馳痛失知己,江夫人痛失夫君,論痛苦她並不比李令馳少,「妾知明公心痛,也想淮清能常伴您身邊,可妾思來想去,夜不能寐,終究想了卻夫君一樁遺願——故此,還請明公允准,讓妾扶棺回鄉。」
李令馳沒說話。
江夫人一跪不起,半晌小孩止哭,與母親一道跪下——
「求明公允准。」
聲音悶悶而又稚嫩,李令馳眨了眨眼睛,幾番分不清,眼前跪著的是阿寶,還是當年的江豫川。
……了,」李令馳脊背塌陷,徹底低下頭去,「都走吧。」
江夫人心急,前一日請辭歸家,趁著棺槨還未下葬,隔日就要啟程。
鐸州東門口,李令馳沒來相送,人走茶涼,同朝為官更無人相送,來的只有二小姐李凝霜。
「父親見不得離別,」李凝霜握住江夫人的手,「嫂夫人別怪他。」
「父子無隔宿之仇,」江夫人掃過斷指,李凝霜的左手小指被齊根截斷,傷口已經癒合,但仍是觸目驚心,「古來成王敗寇皆有定數,淮清既選擇追隨明公,已知今日結果。他此生無悔無憾,也請二小姐莫要再與明公置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