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章乾瞪眼,不說話。
她與五部人無話可說。
可下一刻她嘴唇翕張,三人摘下冪籬,方才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隨江浪蕩漾,此刻又猛地衝上心頭。
七年前洛都城東,赫連誠帶兵圍剿山洞中的五部人,最後一個極難對付,殺了大牛媳婦後便逃之夭夭,彼時謝含章在洞中偷聽他們說話,聽那首領喚他色目人。
莫日族四方征戰,族中人將五部分為三六九等,私下稱其他四部為色目人,這正是取莫日族俚語中『蠢猧』的諧音。
「不說?」謝含章不說話,色目人有嘴卻可以自己猜,只見他眼睛一轉,「是謝府?」
謝含章雙瞳剪水,聞言微動,想極力克制,卻也被捕捉到一絲異常——
「我猜對了,」幾乎是同一瞬間,色目人接著自己的話又問一句:「當年就是你吧?」
方才遭人劫掠,情急之中,謝含章看他的第一眼已經覺出不對勁,可同樣是情急之下,謝含章卻沒發現,這個色目人也在第一眼就發現了謝含章的不同。
「皇天不負有心人,」色目人朗聲笑道:「終於叫我找著你了!」
「你抓我做甚?」謝含章滿身戒備,又往船頭縮了縮,「帶回去五馬分屍?」
謝含章不怕死,可她不想死在一群五部人面前,黃泉路上還要想起這幾張晦氣的嘴臉。下一刻只聽這色目人笑得更放肆——
「天賜我北靖聖女,」色目人右手掛在膝上,從謝含章的角度去看,隱約能見當年傷口,與兄長一樣猙獰不可磨滅,他眼神打量著謝含章的反應,話中有話,「我怎捨得將你五馬分屍?」
五部原就是蠻夷,憑著銅頭鐵臂入主洛都,一朝做了梁人百姓的天子,也懶得研習他們的文化,直接取了靖襄帝的名號,擇國號為北靖,改洛都為塞城。江左朝廷收到邸報,深覺恥辱不願承認,所以多年來,萬斛關以南仍是沿用以往的稱呼,叫他們五部人。
「什麼意思?」
謝含章微微坐起,夜風颳過臉頰,勾起她額角散落的一縷青絲。
「塞外風沙不定,當年你出口就能斷天象,」色目人定定看向謝含章,眼睛裡透出明月純淨的銀光,「有這般才能,為何不能為我北靖所用?」
「你說什麼?」謝含章偏頭不屑看他,「我何曾斷過天象,你莫不是記錯了吧!」
「不是經你的口,卻是得你指點,」色目人十分篤定,並不聽謝含章狡辯,「否則當年你如何敢那樣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