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晩嵐提提鼻子,嗅了嗅,有動物被關久了時,渾身散發出來的腥膻味道,他擰緊眉頭。
再走近聽,聽見有動物睡覺翻滾時,利爪指甲磕碰籠身鋼鐵柵欄,發出「嗒嗒」的細響。
衛晩嵐咬下唇,又在袖子裡面攥緊手。
「這隻獅子是從西域來的,此戰之前難逢對手,你們再不把銀子押在它身上,就要看老子賺翻了……」
「放屁!遼東猛虎怎會怕你這瘦獅子,哈哈,那老虎故意餓了一天,你那獅子要被老虎吃了!買定離手,押啊!」
豹房深處有喧譁聲。
衛晩嵐聽見了。但只從遠遠一連串的人聲里隱約辨別出來個「押」字。正要舉步往聲源處。那隻袖子里緊著的手,忽被傅鈞抬起來握住。
衛晩嵐眼眸一縮:「?」
手在傅鈞的掌心緩緩展開,傅鈞給自己塞進手裡的是幾片薄荷,不知道在行宮哪處摘的。
葉子貼在衛晩嵐的掌心。柔柔軟軟的。
衛晩嵐不解其意,腳步已走到了中書省最大的一處獨立區域。
若是在長安宮廷,這裡是攝政王辦公的地方,閒人莫入,縱使是紫袍金帶的大魏重臣,亦都得在此門外規規矩矩排隊。更遑論外頭站著重甲金吾衛,絕對不可以擅闖。
而現在這外面有兩個笑面迎人的太監,手裡牽著狗。
那狗很兇,目露精光,待人並不友好。
太監放狗在來者跟前嗅了幾嗅,涎水沿著狗嘴滴滴答答流淌直下,衛晩嵐背後的雞皮疙瘩已起了幾層,頭一回控制住了去揉揉狗腦袋的衝動,厭惡到想躲。
「貴客請進。」
此時那門敞開了:
仿佛在頃刻間走進另外的世界,喧譁聲如潮水奔涌。
在衛晩嵐眼前陡然呈現出一幅宏大荒唐的場景,他看見屋裡有許多衣著珠光寶氣的賓客,他們圍繞成堵環形的人牆。人牆裡傳來猛獸的嘶吼跟血腥氣。
亢奮的賓客大聲呼號著「咬啊」「斗啊」……聲音氣味,越發激起人性壓抑深處的惡念。與元熙載有往來的賓客們,在洛陽行宮之外,道貌岸然的城中富商、朝廷棟樑的人們,各個表現出不同尋常的猙獰。
斗、獸。
衛晩嵐踮起腳尖,往人牆縫隙里看了一眼。
被餵過興奮藥的兩頭野獸,有著瞳孔布滿血絲的眼睛,它們部分地方皮肉已經鮮血淋淋,還有部分地方露出蒼白骨頭。與對方不死不休。
這些本該是毛茸茸的,天真的動物。
他曾將百獸園所有珍獸放歸叢林。
而這些人……
眼眶突然好酸好酸。
衛晩嵐胃裡感覺到陣陣翻攪。小和平鴿看不了這個。他會哭。
但他又不敢在蕭霽跟傅鈞面前哭。就把薄荷葉子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嗅了幾嗅,鼻端喉嚨滲進去絲絲清涼,他抿緊乾涸的嘴唇,退到個僻靜處,扁嘴自己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