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又厭食了?」我問。
莫亞蒂間歇性厭食。最嚴重的一次是他三十六歲,暈在路邊,不知道究竟多久沒有吃飯。我風塵僕僕地輾轉幾次飛船,趕到某顆二等星球上把領他走,領到不查身份信息的黑診所,醫生告訴我說再不攝入營養,他會死。活活餓死。
他沒有否認,「吃什麼都會吐。」
「那也得吃啊,」我說,「你現在不是吃得好好的?」
莫亞蒂捧起還剩下一半的飯碗,「我也沒想到我居然吃得下去。」
隨後,莫亞蒂突然不說話了,他捂住嘴,臉色乍變,我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就瞧見他跳起來,飛奔向盥洗室。
我追上去,他抱著馬桶大吐特吐。他沒有騙我,他是真的一吃東西就吐,嘩啦啦地嘔吐,吐到後面只有清水了。
我用熱毛巾幫他清理了下巴,家政機器人負責清掃殘局。我把他搬到院子的長廊里,他毫無形象地癱在地板上,像條鹹魚。
「是不是很噁心?」莫亞蒂撅起腦袋,懶洋洋地問我。
「還好吧,」我說,「不過是未來得及九轉大腸就被嘔出來的屎。」
說完,我和莫亞蒂都沉默了。我們面面相覷,他那張人渣嘴臉變得灰敗無比,「我輸了。」他沉痛地說,「沒想到是你噁心了我。」
我很想得意地說過獎過獎,但事實上,我也被自己給噁心到了。
夏日的夜晚蟬鳴不止,莫亞蒂注意到梧桐樹下的水族箱,他坐起身,有些驚訝我買了這麼大的尺寸。他問我準備養什麼魚?
「還沒想好呢,合眼緣的就買唄,」我答道,「反正缸夠大,想養啥養啥。」
他噢了一聲,又倒了下去,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我低頭弄被加鹽的蜂蜜水,遞給他,讓他喝了緩緩。在莫亞蒂面前,我總覺得我是他的老媽子。
我看著莫亞蒂咕咚咕咚喝杯子裡的水,長廊下,他灰色的長髮上印著一圈昏黃的光斑,他瘦了,但始終沒有脫相,那張蒼白、漂亮的臉全靠骨相撐起來,過度的瘦削反倒讓他多了些脆弱易碎的美。
「你這段時間幹嘛去了?」我問他。剛剛小菜在,我不好問,怕他當著小孩的面給我來點勁爆內容。
「我去了金字塔。」莫亞蒂放下杯子,他給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尋常答案——尋常得有些不像他。
在姜凍冬驚訝的注視下,他盤起腿,用手托住臉,繼續說,「路費、食宿什麼的是我中途遇到的一個omega支付的。我和他做了,在金字塔旁邊的沙漠。在法老的墳墓旁邊,我們在做愛。」
莫亞蒂抬起眼,他看著姜凍冬,姜凍冬還是和以前一樣,並不介意他放浪形骸的私生活,甚至連一句評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