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ti,你耽誤了我的人生。」
她在筆記里如此嚴重地指責過莫亞蒂。
滑稽的是,這份指責的背後卻是不能傳達出的愛。她不能表露這份愛意,她必須偽裝得和所有合格的世家母親一樣,否則她會被認為對莫亞蒂的基因等級成長存在干擾風險,會影響在莫亞蒂身上展開的無菌實驗。她會被家族刪除,如刪除一串感染病毒的代碼那樣,從莫亞蒂的身邊消失。
她開始重新穿上白色的外套和黑色的袍,像其他所有人那樣,過著修道士般的古板生活。她放棄了定居在這顆小星球上的計劃。直到死亡,她才回到這兒,回到她少女時代遐想的夢鄉。
「我想要愛你,但我不能愛你。我想要離開,但我不能離開。」
我看著這一頁。莫亞蒂也偏過頭在看。
現在,我和他都終於明白,為什麼被視為復興世家榮光的他,在能夠如此順利地逃離。每當他的家族偵查到他的蹤跡,他的母親就會想方設法地抹除。在他逃離的路上,始終有一雙手在為他遮掩,那是來自母親的庇護。
不愛你,是為了愛你。不離開,是為了你離開。
「很奇怪,對吧?」莫亞蒂問我,「她說她愛我什麼的。」
他說,「我一直以為她恨我。」
「為什麼?」我問。
他抱住膝蓋,額頭抵在膝蓋上,側著臉看我,如同蜷縮起來的嬰兒,「我覺得,她想要的孩子不是我。她想要的是那十個被破壁機打碎的孩子。她想要的是那些不合格的完美品,而不是一個無瑕疵的殘次品。」
莫亞蒂有這樣的想法似乎也無可厚非。他的母親所表現出來的,總是極為典型的世家母親,高高在上,遙遠冰冷。他在她那兒感受到的,是冰冷的拒絕和遙遠的訓斥。
年幼的他追上她,想要喊她媽媽,可她總是留下一個背影,消失在房間之後。她的門永遠不會向他敞開,一如她永遠都不會對他滿意。
『你究竟在做什麼,Aquarius?』她總是這麼對他說,『好好使用你的大腦,別去關注那些廢物才會有的愛,別去產生那些低級的、沒有意義的欲望。』
我望著莫亞蒂,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說這樣的話。在此之前,談到母親,他要麼是幾句匆匆帶過,絕不多言,要麼是用戲謔的口吻說點兒諷刺難聽的話。
這是第一次,我第一次聽見他告訴我不被愛的脆弱、自卑與悲傷。
我沒有說話,我伸出手,探向他,將他又一次攏向我的懷抱。這樣的時刻,我知道他不需要我的回應,他只是想要傾訴,想要陪伴,想要擁抱。
「為什麼她要愛我?」他呢喃,「為什麼她要告訴我?」
我擁抱著他,我感受到了莫亞蒂的痛苦。他很痛苦,他曾經堅信,愛和死一樣輕賤。為此他死了很多次,也愛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