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凍冬低著頭,挑選著合格的爆米花影片。
裴可之的手撐在地板上,他微微垂下眼,便看見了姜凍冬的發旋,縷縷白髮正隨著旋順下。或許明年,姜凍冬的頭髮就白完了。
裴可之想。
他抬起頭,不經意間在玻璃窗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雨水淅淅瀝瀝的黑夜裡,他灰色的頭髮反射著室內的光線,和白髮無異。
在方形的窗框上,院子裡的梧桐若隱若現,裴可之看見他和姜凍冬的倒影一左一右,挨得近極了。姜凍冬後腦勺對著窗,他正面對著,中間的紙箱沒有映在畫面。看上去姜凍冬與他之間毫無距離,仿佛他們正在擁抱、正在溫存;仿佛許多暮年夫妻掛在牆上的藝術照。
「明天吃什麼啊?」姜凍冬隨意地發問。
裴可之回想了一下冰箱的食材,「有蠶豆,炒蠶豆和香腸吃。」
裴可之說完,便看見姜凍冬露出『想吃,但不想剝蠶豆皮,又覺得還是要做點兒事不能白吃白喝』的糾結表情,裴可之輕笑道,「已經剝好了的。」
姜凍冬滿意地晃了晃身子。
或許姜凍冬沒有察覺,但裴可之卻總有些困惑,困惑他和姜凍冬的對話為什麼會這麼日常了,日常得過於熟稔,熟稔到來一種殘忍的地步,好像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從未分開過。他最困惑的點還在於這種日常不是他有心營造的。它自然而然地就這麼發生了。
「這張怎麼樣?」姜凍冬終於選出一張影碟,拿給裴可之看,「評分不錯,分類是輕鬆爆笑。」
「挺好的。」裴可之瞥了一眼,連名字都沒看清。他並不關心這是什麼片子。他的目光落在姜凍冬的臉龐,「就它了吧。」
得到裴可之地肯定,姜凍冬很高興。「我真有眼光。」姜凍冬沾沾自喜地說。
裴可之凝視著姜凍冬,他本來是帶著探究的意圖。可當他看見姜凍冬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現在,裴可之很確定,曾經他和姜凍冬在白象群山的約定已經實現了。
『姜凍冬,我們一起開始新的生活吧。』在說出這句話後,雪山之巔爆發的歡呼聲吞噬了他的下半句,『我們一起走到白頭吧。』
裴可之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否傳達到姜凍冬的耳邊。無論如何,都沒關係。
儘管並沒有在一起,但他們都有了新的生活。儘管並沒有在一起,但他們都白了頭。儘管並沒有在一起,但現在這樣也未嘗不好。
鬼使神差的,裴可之的手輕輕地落到了姜凍冬的頭頂。乾燥、細密的絲髮在他的掌心騷動。
姜凍冬疑惑地看他,「咋了?」
裴可之泰然自若地放下手,「測測你的頭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