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下了一整晚(三)
觀光飛船向右傾斜,穿過白色的雲層,山峰正從落地眩窗上依次滑過,錯落有致,像在五線譜里跳動的音符。
我把眼罩收起來,飛船向上浮起,距離拉遠,音符變成了樂曲里的小點,山川河流緩緩在腳下鋪開。從這個高度看下去,黑色的山脈和雪白的沙石土地格格不入,仿佛大地結的痂。
柏硯把果汁遞給我,我注意到他腿上翻到一半的書,擔憂地詢問,「你沒有休息?」
他搖搖頭,說不困。
昨晚我和柏硯都沒睡著。
我是一想到蹭了柏硯的福利指標,整趟行程直接來了個大升級,就激動興奮地睡不著。他是半夜做夢驚醒,再沒了睡意。
於是,我倆乾脆通宵看電影。影片是從裴可之留下的幾大筐里選的,挑挑揀揀,看了張標著爆笑的。
片子好笑是挺好笑的,我笑了一晚上,從沙發笑跌在地毯,又絲滑地笑趴在桌子上,把桌子當泳池手腳胡亂撲騰,假裝自己在蛙泳。柏硯舉著爆米花和可樂舉了一晚上,從沙發舉到地毯,再到盤腿坐在桌子下面,偶爾伸手遞出我的零食,任由我抓著吸管一通亂吸。
最後電影看完了,我和柏硯又吃了頓燒烤。
其實很久以前,我和柏硯都才十五六歲——每次看完電影,我倆必然大吵一架。
柏硯和我看電影的思路截然不同。他不理解故事裡曖昧模糊的態度與表達,總是充滿了為什麼和是否合理的問題;而我完全是感覺動物,只要基本邏輯沒有問題,我更在意故事的感染力。他拷問似的審判讓我感覺浪漫全無,我情緒化的表達令他認為毫無邏輯。
更不合拍的是,柏硯看不順眼我喜歡滿地亂爬的毛病;我不習慣柏硯看啥都波瀾不驚的樣子。
『我有驚訝,』柏硯面無表情地糾正,『很驚訝。』
我不信,『真的嗎?』
『真的。』柏硯點著頭說,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更有說服力,柏硯想了想,用我的方式形容他的驚訝,『驚訝得本來想要放屁,但是都忘了。』
沒想到光天化日下,他竟然能說出這樣的屁話,『噫,好噁心。』我忍不住嫌棄道。
『這沒什麼噁心的,冬冬,人在驚訝和憤怒的時候,肛門是會收縮的。』柏硯喝了口手邊的草莓牛奶,神情平靜深遠,『如果在很嚴肅的場合,你憋不住想要放屁的話,可以告訴我。』
『哈?』我疑惑不解,『告訴你做什麼?』
『我會想辦法嚇一嚇你。』柏硯理所當然地說。
剎那間,我居然不知道是應該給他一拳,還是謝謝他的未雨綢繆,『……』
每次吵完架,我都發誓,再也不和柏硯看電影了。後來進入軍校,我和柏硯也的確再沒機會一起去影院。這麼多年過去,我和柏硯早過了吵吵嚷嚷的年齡。當電影終了,我們也不再是還會沉浸在故事裡,沒完沒了談個不停的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