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整整一個下午,和我吃了頓晚飯才告別。
離開病房的前一步,她對我說了什麼呢?
我記得她伸著懶腰,懶散地向我揮了揮手,對我說,『要活下去啊,小冬。』
我仍不知道達達妮死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麼。
是釋懷嗎?或者感到解脫?她說過很多次這是一個好人都死光的時代,也說過很多次,『卡瑪佐茲……說到底,都是麻煩的製造者和戰爭的幫兇犯。因為仇恨,這個姓氏才得以延續至今,世界已經不再需要卡瑪佐茲了。』
可能她也有不甘。她這一生,她愛的為別人死了,愛她的最終選擇了離開。唯一的、她的孩子,至今仍不知道葬身何處,又是哪塊沒有名字的碑。
我看著柏萊和姚樂菜依次將手中燃燒的立香插入達達妮的供奉台內,沉木燃燒後的檀香裊裊的傳來,一滴蠟油從最中間的香燭緩緩流下,最後凝固。
兩個孩子做完這一切,回頭望向我,他們的表情不約而同的謹慎且小心,生怕哪兒沒做好,冒犯了這次的祭祀。
有啥好怕的呢?我笑著搖頭。
「再鞠個躬吧,」我拍拍兩個孩子的肩膀說,「鞠躬時默念一下自己的名字、身份編碼、住哪兒、有什麼心愿,說不定能實現呢?」
柏萊和姚樂菜對我的話都欲言又止,一個看上去很想頂嘴,一個看上去很想吐槽。但兩人糾結了幾秒,還是沒有開口,乖乖地按我說的辦。
我和兩個孩子一起彎下腰,微弱的火光在黑暗的峽谷中跳躍著,照亮了達達妮沉靜的臉龐和她碑上的墓志銘:
「死了,拜。勿念。
念也行,但是別哭,更別流鼻涕!怪噁心的。」
第91章 沒了屋頂的房子(五)
我和柏萊還有姚樂菜在墓星附近的旅館宿下。
我們仨緊趕慢趕,也能在凌晨回到家,但沒必要這麼著急。反正小菜和小萊,倆人假期都沒別的安排,不如到處晃悠晃悠。
旅館建在荒蕪的人造衛星上,衛星規模極小,開巡航車五小時便回到了起點。我對這顆星球很熟悉。從二十三歲被達達妮老師帶來墓星祭奠她的老師,到六十九歲,差不多是每一兩年就要來一次。
我帶兩個孩子去吃我最喜歡的烤玉米店,沒有多餘的蘸料和配方,就是在鐵爐里烘烤玉米,再拿香燭烤烤……我承認香燭烤看上去是挺陰間的,但味道確實不錯。我們三個人手一個大玉米棒子,邊啃邊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