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急救中心的大廳,思緒亂飛,我一會兒感慨真是稀奇,今年我都來這兒兩次了。是不是人老了,就真的會和醫院結緣?我一會兒很想哭,又覺得一把年紀,還涕泗橫流的,實在太害臊了,我把眼淚吞了回去。
我看著裴可之的診斷書,上面列出詳細的身體數據,以及三個主治醫生的意見:「建議保守治療、「不建議治療」,和「建議安樂死方案」。
密密麻麻的死亡擠滿了這張單薄的紙,除了好好地死亡,已經沒有別的任何辦法了。
我是否真的接受了死亡?
現在,我竟然無法再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我早已接受了我的死亡。從二十九甦醒,我的生就是我的死,因此我無比坦蕩。但我仍舊沒法接受我身邊人的死亡。我一直在失去,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老師。這麼多年過去,我似乎依然沒有長進,我依然對身邊人的死去感到痛苦和悲傷。
「這有什麼奇怪的,」陳丹坐到我身旁,他從基地趕過來,來收回我借走的救援飛船,「這正是你作為人的證明。」
他去年便感知到了我精神能力的恢復。見到二十七歲的我,他也不覺奇怪,只是多看了幾眼。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陳丹說,「還是說你當知心長輩當上癮了?沒人要你這麼豁達——豁達得什麼都能看淡,那就不是人類了。」
我將救援飛船的鑰匙給他。我整個人完全躺倒在座椅上,我仰著腦袋,看向急救中心雪白的天花板。「不是人類,那是什麼?」我問。
陳丹無所謂地回答,「誰知道呢?反正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答完,他又看向我,上挑的丹鳳眼打量我,「第一次見到二十多歲的你,還挺稀奇的,」陳丹評價道,「你以前原來看上去怪甜美的。」
我的腦子卡了一瞬,好久才反應過來他的形容詞,「哈?」我指著自己,匪夷所思,「我?甜美?」
陳丹的兩隻手抓著我的耳朵,左右轉了轉我的臉,詳細端詳後,他篤定地點頭,「短圓臉、大圓眼,骨相柔和,鼻樑和山根不算高,怎麼看都是甜美無害的長相。」
我癱回椅子,有氣無力地揮開他的手,「行了,別拿我開玩笑了。」
陳丹攏了攏寬鬆的大衣,冷淡地對我說,「現在的你可真不像你。你這種活在眼前世界的人,居然也有這麼糾結的時候嗎?」
我明白他是在不爽,不爽我在為了個alpha黯然神傷。但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控制不了,「讓我混亂一下吧。我現在暈頭轉向。」我打開裴可之的病曆本,搭在臉上,不讓陳丹看我狼狽的樣子。
陳丹沉默了片刻,他似問非問地說,「那個alpha對你來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