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可之蒙受無妄之災,他吃痛地揉著肩膀。在我的攻擊下,他節節敗退,連連求饒,要我給他條活路,「怎麼了?姜凍冬大人,請給條明示。」
我想了想,時隔多日,我提起那天夜晚他的淚水,「你那天晚上為什麼哭?」
其實我早就想問他了,但不知道怎麼問合適。更何況裴可之第二天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除了眼眶泛紅,仿佛啥也沒發生過。
那是多年以來,我第一次見到裴可之落淚。以至於從那天晚上到現在,我時常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他哭的樣子。唉,裴可之就算老了,也好好看,哭起來更好看了。
當然,好看不是關鍵因素,關鍵是他哭這件事太稀奇了。裴可之從來都是收放自如的人。情緒於他而言,是從不會衝出身體的馴獸。但如今,他的城牆破出了道豁口。
裴可之看上去對我的問題並不意外,他望了我一眼,眼神中甚至還有你終於問了的欣慰意味。
「哭的原因……是覺得很遺憾。」裴可之說。
他合上書本,我們一起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板上,屋外的香樟沙沙作響,我抱著腳,他盤著腿,陽光落在地上,閃閃發亮。
「遺憾什麼?」我問。
「怎麼說呢……」裴可之停下手裡的動作,他思考了片刻,用認真的語氣告訴我,「遺憾沒有認清自己的想法吧。」
我感覺裴可之說話跟套娃似的。我耐著性子,順著他的話,接著問,「什麼想法?」
我聽見他嘆出一口氣,「當我意識到,你一直愛著我的時候,」他說,「我才明白,原來我也一直愛著你。」
「啊?」我茫然地發出聲音。
我困惑地與裴可之對視,努力去解讀他的邏輯,「也就是說,你……」我盯住裴可之,確定他沒有和我玩任何文字遊戲,「你一直不知道我愛你,也不知道你愛我?」
裴可之頷首,「對。」
「怎麼會不知道?」我想不明白,他不知道的話——那長久以往,他究竟是以怎樣的感情與我相處,又是認為我以何種情感對待他?「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又問了一遍。
不等裴可之說話,我急急地找出理由,「因為我沒有直白地表達出來嗎?可是我從來沒有遮掩,我以為你知道。」
這樣說來就說得通了。裴可之的不知道,是源於我一廂情願的不表達。我以為我們彼此心知肚明,故而不曾宣之於口。我忽然覺得我很可笑。我總是在犯下相同的錯誤,我吝嗇於去表達愛。年輕時,我不會表達,老了後,我先入為主,總以為別人知道,因此無需表達。我用手捂住眼睛,情緒卡在喉嚨里,卡得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