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我和柏硯以前算相愛嗎?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算的吧?「大概。」我聳聳肩回答。
裴可之極敏銳地捕捉到那些我不想說出口的話,他用無比自然的態度將這個本浮於表面、泛泛而談的問題變為針對我個人的私密話題,「為什麼沒再繼續愛了呢?」
為什麼沒再繼續愛了?因為道路不同?因為派別不同?因為立場不同?因為其它的、任何的那些世俗的原因?我把手裡的麵包屑扔到腳邊,白色的海鷗聚集過來,低著腦袋啄食。好像都不是。如果只是這些原因而沒能再繼續愛,只能說明這份愛本身就淺薄。
似乎是因為柏硯讀了政校,我念的軍校,似乎是因為我和柏硯在最重要的幾年分別了,他不再在我的身邊,不再陪伴我,我的孤獨發瘋似的生長,戰爭和死亡吞噬著我的生命。然後,愛就死了。因為我死了。
我平靜地回答,「我愛不了任何人。」
我聽見裴可之輕輕地在我旁邊說,「您知道嗎?恨其實就是倒錯的愛。」他的口吻很客觀,很學術,仿佛只是想和我討論這個問題的科學性。
「所以呢?你要和我討論恨和愛的關係嗎?還是和我講什麼人生哲學?」我嗤笑,「我沒心思聽這些東西。」
「我說過,我早就死了。我現在還活著,僅僅是還沒死。」說完,我又感到可笑,忍不住吐槽自己,「哈哈,好像是一句廢話。」
「但是我現在仍然還活著,就只是因為我還沒死。僅此而已。」我說。
裴可之並不介意我的冷言冷語,從見面開始到現在,他對我始終保持著一種毛骨悚然的耐心,「您很排斥和我繼續深入地聊下去,為什麼?」他問我,「您在恐懼什麼?」
「我沒有恐懼,」我否認了這個說法,我抬起頭,目光徑直地凝向裴可之。我反問他,「我只是不明白,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我的故事嗎?說過了,我沒什麼有趣的東西給你,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
「你在對一個活死人要求什麼呢?」我問他。裴可之微微睜開了眼,那片冰藍色再次露了出來,我無力和他爭吵,只感到疲憊,甚至想讓他放過我,別再問我任何問題。
「我的心都空了,我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想有,我只是活著,然後等死。」我自嘲似的說。
我拍了拍手,把掌心的麵包全拍到沙灘上。幾隻搶食不到的海鷗撲騰著翅膀飛走,還有幾隻太笨了,放著地上的麵包不吃,來啄我的鞋子。
「可是我覺得,您不是在等死。」沉默半晌後,裴可之說,「我覺得您是在等待,有人來愛您。」
「哈?」我匪夷所思地望向他,不知道這個alpha怎麼得出來的這個結論。
接著,我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被這個陌生的alpha牽住了,一隻細膩的、修長的手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他帶著陌生的溫度和乾燥的觸感。我的腦海亂糟糟的,說不出話。我混亂地看了看裴可之,又懵逼地看了看他放置在我手背上的手,各種念頭幾經周轉,混沌間,我憋出一句,「你在泡我?」
裴可之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鎮靜地回答我,「只是好奇閣下手指的繭有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