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噩夢了?」她問。
我知道達達妮老師想問什麼。我垂下眼,避開她的目光,我看向我擱在大腿上的雙手。就是這雙手,幾度被鮮紅浸染,至今仍散發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我早就忘了。」我說。我露出微笑,試圖增加可信度。
「是嗎。」達達妮老師輕聲呢喃。她看向左邊,我在她的瞳孔里看見細碎的光影,我知道往往她陷入思考時,便會凝視的窗戶,從那兒能看見屋外的楊樹。
「死亡是多正常的事啊。」我說,「不用擔心我。」
是啊,死亡是多正常的事啊。
可為什麼偏偏就是我的朋友,我的第一個朋友,正直、善良、真誠,待我如兄弟的朋友和戰友,伊芙,死在了我的手裡。
他死去的時候僅僅二十歲,他都沒有來得及告訴白瑞德,雖然白瑞德是個老變態,但他依然愛著他。
我無法面對白瑞德,我害死了這個同門青梅竹馬的愛人。因此,無論白瑞德怎麼戲耍我,我都全盤接受,甚至隱隱感到輕鬆。
做出那些被他創到的扭曲表情也好,露出那些五官亂飛的痛苦模樣也罷,只要能在白瑞德臉上看到那麼些許的高興,我也會跟著高興很久。
「或許,將你十七歲帶入戰場是錯誤的決定。」達達妮老師又開了一瓶酒,她屈指輕彈,酒蓋便『啵——』地落在了地上,她抿了抿嘴,深深地看著我,「我太心急了,我應該給你更多成長的時間。」
我笑著,沒說話。
錯誤?
沒什么正確的,也沒什麼錯誤的,已經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哪怕回頭,也毫無意義。我無法後悔。因為每一個選擇,都會後悔。
第176章 IF1-是萎人也沒關係(六)
我的出生,大概是一場錯誤。
躺在基地宿舍的床上,白色的窗簾隨著風飄起一角,夜晚藍色的光和悉悉簌簌的樹影從窗簾的空隙里透出來,透到天花板上。四處都是靜悄悄的,沒有半夜突發的集合通告,沒有盤旋在頭頂揮之不去的爆炸聲,我反而失眠了。
人一旦睡不著,就會胡思亂想。我也不例外。
我盯著天花板婆娑亂晃的影子,想起我那對早亡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最後一批星際冒險家,他們發現了人魚星系,探測了蟲族,最基本的蟲族百科信息就是他們匯集撰寫的。
在我如今稀薄的印象里,他們是一對很活潑的父母,跟野猴子似的,會帶我爬山掏蜂窩,漫山遍野地盪藤條。我依稀記得,我和他們度過了非常、非常快樂的幼年時光。但具體發生了些什麼——我完全記不清了,甚至他們的面孔都已經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