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明的事,在這個家裡,就像個禁忌。
德叔德嬸都不提他出事的原因,仿佛從來沒有過。當年,廣州程記重擔壓在程一明身上,他一力要挽回基業,日夜操勞,但轉型升級涉及大量資金,程記根本沒有資本。那段時間,程一明常外出吃飯喝酒應酬,一次夜深駕著摩托回家時,出了事。那次以後,德嬸總要阻止程一清開摩托,但總勸不住。
正如程一清想勸說父母看開點,也勸不了。她自己都無法看開,怎麼讓父母看開?
五年前,他們領了程一明遺像回家,供在神台那兒,晚上一家人沉默地對著電視吃了頓飯。程一明的照片在側,仿佛也沉默地陪著他們吃了一頓飯。那以後的日子,除了德叔突然發酒瘋吵吵鬧鬧,便這樣沉默地過下去。
程一清以為,媽媽永遠不會再提。
德叔像被雷擊中一樣,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程一清房間的光是慘白的,打在德叔臉上,像給他刷了一層灰。他肩膀上也像落了一層灰。他被這生活的灰罩著,落荒而逃,退出了屋子。
德嬸仿佛一夜之間覺醒,開始收拾東西,要離開這個家。程一清過往眼看著一家人為程記付出了太多,她從來支持母親獨立更生,甚至支持她跟父親離婚。但現在她自己也為程記投入精力,也看過父親在人前為錢折腰的模樣,倒體諒了他。她一時間不知道幫誰說話才好:「媽……你要不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啦。你爸是很愛你,這點沒錯。但他太大男人主義啦,我不離開一段時間,讓他冷靜一下,他都不會清醒。」
這天晚上,程一清陪媽媽離開這裡。
【2-4】空手套白狼
程一清到城中村租了兩天的日租房,這裡推開窗就是混著炒菜聲的辣椒味。屋子旁是燒烤檔,凌晨兩三點還有喝酒划拳的聲音,三四點收檔,幾小時後又傳來洗菜、切肉、叫罵的聲響。不知道哪裡的電視聲跟小孩吵鬧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從牆壁一路直逼耳膜。
因德嬸有些潔癖,熱開水燒了一壺又一壺,反覆燙洗手池。她也不敢喝水壺燒的開水,只喝瓶裝水。她在床上睡著,總覺得被子有股霉味,翻來覆去睡不著。
程一清說:「我們明天就找酒店住吧。」
「太貴了。」德嬸吸了吸鼻子。
「那我找個好點的日租房。」
再多花一點點錢,可以搬到遠一點點的皮具城周邊。白天外面雖然有腳踏貨運車隆隆碾過地面跟皮鞋劈啪作響的聲音,但入了夜,門前廣場跟後面停車場一片安靜,連搬運工都坐在門口歇息,皮具城旁小賣部里電視機音量也收小,住附近的人總歸跟這城中其他人一樣,能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