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瑪指了指她身上的迪奧小包,「你這個包,過季很久了。」她說,大陸經濟起步,人們剛開始追奢侈品,不求當季,只要有一個就好。所以我看街上有人背名牌,也大多是過季很久的。」
何澄聽罷,有些羞赧。她這個包是表姐用完淘汰後給她的,她還很珍惜地用干布擦拭,鄭而重之地背著。她的中產階級品味,也全靠翻閱二手《號外》雜誌,逐一將裡面的名詞概念摘抄下來。她曾跟表姐私下交流當新移民心得,表姐說,自己初來乍到時也緊張。「跟人說自己在香港念書,接著人家閒談時就會問起哪個學校,哪位阿Sir教。我當時一聽就急了。後來慢慢明白,說了一個謊言,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鄔瑪若無其事,笑了笑,「當然,你們經濟發達後,也會跟港人一樣無聊。」她這話沒有嘲諷內地人的意思,更像自嘲。何澄對她好感又添了幾分,跑新聞時更上心了幾分。
何澄的第一個人生高光,不日到來。她採訪程季康的那篇報導,入圍香港本地十大人物專訪新聞,雖然排名最後,但到底是她平凡人生的第一點微光。那天,鄔瑪給她送了個德爾沃。
何澄受寵若驚:「太貴重了。」
「我用過兩次,不好搭配,你收著就是。以後還要帶你出來見世面。沒有靚袋靚鞋靚首飾,那怎麼行?」
何澄的苦惱很快來了。有了好包包,她就需要維護,還要好的衣物跟鞋子搭配。但她每天跑新聞,縫滿大口袋,可裝筆裝相機的工裝衣褲,最為適合她。她在內心感激鄔瑪,並以之為目標,回家後,將包包珍重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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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業日期臨近,程季澤每天在公司里待得越來越晚。程一清偶爾到公司去用電腦,打電話,或是跟陳生的妹妹陳夕裴在會議室開會,在辦公室里整理都會見到他。也許因為已敲定合作,塵埃落定,程季澤對程一清不再以虛偽笑容相待。她更多地看見另一面的他: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的程季澤,冷冷盯著人看的程季澤,時刻在觀察算計的程季澤。
他有種明晃晃又陰沉沉的氣質。很少表達態度,因為於賺錢無益。過分愛惜肉身,但睡眠時間也少。成功之前,人生都是虛度的,要儘快過呀。但是,成功也加速了所有的快樂跟痛苦。
雙程記還沒開,但因為當年粵港程記官司糾紛一事,開業籌備備受兩地傳媒關注。程一清手裡拎一罐可樂,打了個嗝:「還沒正式開業呢,負面新聞就出來。可怎麼辦?」
「粵港程記百年來首次破冰合作,怎算是負面新聞?」
程季澤站在一大面窗前,窗外夜晚燈光亮起。夜色藏起一切污垢渣滓,燈光掩埋所有雜亂蠻荒,於是廣州也有了一點大城市的模樣了。「只要有關注,就是好事。」
程一清並不這樣想。她現在跟陳生的妹妹陳夕裴一起,為廣州程記徵集舊人舊事。她偶爾收到一些老故事老照片,大多是老街坊回憶老程記,偶爾有些海外老華僑,追憶童年味道。故事溫馨溫情,餅香混合著鄰里街坊人情味,跟媒體大肆渲染的「蓮蓉風暴」「兩地爭家產」「官司結怨」,全然不是一回事。
但也許在生意場上,吸引眼球就是一切?
這麼想著,她喝一口可樂,又開始在電腦上整理雙程記開業策劃文案。突然噗一聲,辦公室跟電腦屏幕同時一黑,屏幕上映出她的臉。她放下可樂,站起身,剛好見到從隔壁辦公室出來的程季澤。
兩人同時出聲:「停電了?」
又同聲:「停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