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低頭吃東西,也不說話。有蚊子不識相地飛來飛去,新員工啪地打下去,是唯一的動靜。但就連新員工都覺得自己聲響太大,唬得趕緊低頭,又悄悄抬眼去看程季澤。
程季澤好整以暇地看著這邊,不發一言。他看著程一清語氣和緩下來,低聲對李智說,「我剛才不是針對你,但你跟娜娜說的話非常不妥。這樣吧,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程季澤心想,程一清可真有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立威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她個性隨和,就膽敢輕易越界了。而她也向眾人傳遞出了這樣一個消息:我跟程季澤之間沒任何關係。
程季澤從來不覺得程一清是什麼善男信女。一個敢隻身跳入江湖的人,怎會是軟柿子?但江湖兒女江湖氣,她又是重情義的。就像她給了笑姐一大筆費用,讓她心甘情願走掉一樣。她讓李智離職,但是問了他意向,替他牽線介紹了工作。李智走的時候,對她沒有任何怨言。倒是楊婷,過去覺得跟程一清是好姐妹,那天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位置:老闆就是老闆,不是朋友。韋小寶跟康熙關係再好,也深感伴君如伴虎的壓力。更何況,傳聞中,這位老闆可是通過出賣朋友,將當時深陷危機中的雙程記救回來的呢。
【4-8】跨年夜之吻
因為團建時出了這事,大家都有點不太盡興。儘管後面跟李智私交較好的人,看他過得還不錯,對程一清的敬畏又退下去一些,但終究回不去過去。二零零四年跨年夜,程一清跟程季澤再約人出去KTV,來的人明顯就少了。
程一清中途出去打電話,跟爸媽說今晚不回去。掛掉電話後,聽到程季澤也在拐角處打電話,她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話。他說,商標侵權的事,緩緩再說。他說,我會跟她溝通。他說,你們先不要介入。
程一清聽了一些,沒聽一些,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無心聽別人打電話,轉身往裡走。她今天帶了相機,提議大家合影。等程季澤打完電話回來後,大家「一二三茄子」時笑嘻嘻,鏡頭一離開,立即換上波瀾不驚的臉。還沒到零點,人們陸陸續續找些藉口走了。程一清看出剩下的人也只當成陪領導的任務,索性讓他們早點走。
從二零零三到二零零四年的這個夜晚,程一清被她的員工們撇在堂皇俗艷的KTV包廂里。這個夜晚,她無處可去。回父母家,會看到哥哥黑白色的笑容,從相框中盯著你,提醒著他的生忌。回自己那兒,居民樓的安寧死寂跟遠處的熱鬧街聲,會讓她想起無數個跟何澄度過的日子:新年、新春、聖誕……而曾經跟她要好的笑姐、楊婷……也都漸疏遠。
人長大了,總有代價。代價就是這些一路上丟失掉的人。兜兜轉轉,她身邊除了程季澤,竟再無他人了。
程季澤似乎喝多了, 竟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程一清心想,剛才真不該讓其他人先走。現在,她可怎麼把程季澤背回家去?
她上前,用手拍他的臉,「喂,起來,起來,別睡。」
程季澤微微睜了眼,「嗯?」聲音在半睡半醒之間。她拉起他的手臂,說快走吧。程季澤說聲好,剛站起來,又坐下去了。程一清拍他的臉,使勁搖晃他,最後把他手臂搭在自己身上,慢慢往外走。一路上,她心想,還好這裡離程季澤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