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用力將她往懷裡壓的手掌抬起時,他好像已經耗盡了體力。雙掌抓住她肩膀,虛脫般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他總不能一直這樣抱著她。
「……」他張了張嘴,可看到林雪君的臉,對上她清凌凌的眼睛,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不知是在哪個時刻,也許是讀的書越來越多以後,也許是眼中她的形象越站越高開始,他爽朗宣洩的情緒忽然生出怯意。
醉吧,還是再醉一點吧。
又一杯,又一杯。
年輕人們忽然開始齊聲高歌,善感的女性流淚,醉酒的男人們高聲說一些語意不明的話。
宴席漸醉,人們一個又一個地道別,直至散場。
熱騰騰的年輕人們湧入雪夜,簇擁著還不願分開。
他們從大食堂聊到駐地中心的碎石路,又一路送塔米爾回家。
在塔米爾家門口,終於到了那個時刻。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穆俊卿再次上前擁抱塔米爾,之後是昭那木日……大家依次上前叮囑他要照顧好自己,大雪中不能去火車站送他,他要自己去走剩下的路了。
林雪君也在人群中,道好別,準備走時,塔米爾卻忽然拉住了她。
其他朋友們回頭看了看他們倆,皆默契地先行離開了。
林雪君隨著塔米爾走向駐地後的松林,兩個人在小雪中並行,穿過筆直的林間小徑,將雪踩得嘎吱嘎吱響。
塔米爾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林雪君便也沉默著與他並肩。
天烏蒙蒙的,沒有月。
塔米爾繞過松林,又轉道帶著她往知青小院送。
林雪君轉頭看他,等著他開口。
青年人背著光,林雪君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知青小院外的岔路口,他忽然立住。雪被風吹得亂竄,塔米爾的影子被知青小院散出的燈光拉長,投在她身上,充滿了侵略性。
好半晌,他的聲音才穿過密密匝匝的風,送入她耳中。
「是你教我俄語,如果你說『塔米爾,留下吧』,我就留下。」塔米爾挺得筆直的肩垮了下,聲音也變得低沉。
林雪君微微眯起眼,仰頭想把他看清,但他背著光,面孔模糊,表情難辨。她只得對著面前的剪影,儘量輕快地道:
「雄鷹總要飛的,去闖吧。」
「……」塔米爾沒有再說話,他直對著她,或許在仔細地打量她,記憶她。
在他轉身時,林雪君看到了閃爍的螢光,那抹晶瑩受重力牽拽,打弧線飛落,點在地面,變成兩團暗色的洇痕。
原來是兩滴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