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技之滿懷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澆滅。
原本以為終於尋得一處得以安身立命之處,卻原來啊原來,不過是新官上任,做個表面功夫而已。
秦技之不顧秦勤秦勤的阻難,走進縣城,走過長街,走到縣衙附近,躲在大樹後瞧了一整天,把這一幕死死刻在腦袋裡。
秦勤在茅草屋內焦急難安,臨近傍晚,終於等來了心灰意冷的秦技之。
「如何?」秦勤睜著一雙灰濛濛的眼睛,摸索到他身邊。
「我......」秦技之發出一聲氣音,七尺男兒忍不住梗咽,裹著滿嘴的苦澀咬牙切齒:「我只恨手邊沒有一紙一筆,道盡這蒼天的不公,說盡這皇帝的無能。」
秦勤一愣,隨即揚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半分力氣沒留:「閉嘴,這話也是你能說的嗎?」
秦技之被打了一巴掌,臉上頃刻間浮現一個鮮紅的巴掌印,他非但沒有閉上嘴,反而怒瞪著雙眼咆哮:「我說錯了嗎?我說錯了嗎叔父,你可知今日我看到了什麼?一排肥馬輕裘入高門,可笑,江州外餓殍滿地,縣衙內列鼎而食。」
躺在硬板床上的人看著曾經溫文爾雅的人變成如今這般憤世嫉俗的模樣,哀嘆一聲:「技之啊,世道千變萬化,你終究無法左右,唯有保持心中那份明月,方能固守自我。」
秦技之臉上淌著兩行熱淚,神態已經恢復平靜:「如果還在晉南,如果我們家還能......何至於此?」
躺在床上的人咳嗽起來,似乎喘不上氣,秦技之立馬走過去,順著他的胸口一陣輕拍,屋內的方桌上放著一個竹筒,佝僂著背的老僕拿起來,從中倒了一碗黑乎乎的湯汁遞過去,床上的人擺了擺手,過了一會兒疲憊地閉上雙眼。
秦勤走過去挨著秦技之,摸到他手後輕輕拍了拍:「莫要惹你爹生氣,你爹身體不好。」
秦技之早已沒有了初時的怒氣,看著床上的人氣若遊絲的樣子,一臉惶恐後怕。
秦勤又道:「府州去不了,這附近的縣只有應平還有一線生路,你不是說一路走來,看到莊稼地的穀子沒有遭水嗎?興許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人活著。」
秦技之垂眸不語。
與外地新來的流民不同,應平的百姓度過了一道生死難關,已經沒有了當初那一身懨沉沉的死氣,此時正聚在一起,對著那群身份不明周身破爛的人津津樂道。
「我瞧著,那群人里還有個不滿3周歲的女娃娃,剛來的時候餓得一直哭,可憐見的,如果今年陸小縣令沒有來......」婦人想了想那樣的場景,止不住的後怕。
「要我說,這群人就不該來,我們應平本來就窮得叮噹響,過來討飯,這不和尚的頭,亮光光嗎?」
「對對,還凶得很,那日被一個人扒著褲腳,嚇得我差點沒跳起來,幸好衙役看見了過來給領走了。」
一群男女老少嘰嘰喳喳從大槐樹下路過,秦技之從樹根旁坐起來,陰沉著臉墜在他們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