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被逮捕後,豐厚的家產被沒收收歸公,一夜之間,家裡的僕人小妾跑了個乾淨,只剩正房和兩個兒孫還不離不棄。以前錦衣玉食過慣了好日子的幾人跟著農人耕田種地,好歹能維持家用。
他到底是犯過事的人,街坊鄰里並不待見他們這一家,一路走來,陸久安見他都是垂著腦袋,仿佛在極力避開周圍人厭惡的打量。
郭文如今住的地方破爛不堪,陸久安跟著他甫一踏入院子,還未來得及細看,郭文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清脆的聲音把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陸久安退開兩步,並未伸手扶他,凝著眉道:「這是何意?」
郭文磕了三個頭,臉上已是老淚縱橫:「陸大人,草民知錯了。」
「你對不起的是城中的百姓,對不起的是邊疆的戰士,不必向我請罪。」陸久安頓了頓,道:「況且你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後踏踏實實生活便是,莫要再行這些投機取巧知法犯法的事。」
郭文伏在地上久久沒有出聲,只有顫抖的雙肩暴露了他的情緒。
屋內閃過幾道人影,一個扎著雙髻的稚子跑出來,徑直來到郭文面前,脆生生道:「爺爺,你跪在地上幹什麼啊,都是水。」
另外躲藏的幾人索性也跟出來,一起跪在陸久安面前,瑟瑟發抖。
「起來吧。」陸久安嘆了口氣,一把抱起小孩,溫和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少歲了?」
一邊說著,一邊大步朝屋內走去,幾人見狀,趕緊站起來,郭文眼眶通紅。
家中沒有僕人,郭文的正房親自出來沏茶水,茶杯是用陶土粗製濫造的,熱水倒下去,騰起薄薄的煙霧,陸久安聞到熟悉的茶香,愣住了:「這不是當年……」
郭文笑容苦澀:「確實是當年陸大人上任之初,贈小人的那罐白牡丹,小人一直捨不得喝,珍藏至今。」
陸久安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郭文道:「都怪小人鬼迷心竅,丟了大好前程。」
沏了差水的正房還未走遠,聽了此話,偷偷抹了抹眼淚,心中酸楚。
郭文看了看遠處那座高高的鐘樓:「應平果然如大人所言,不一樣了。」
軍糧一案牽扯甚廣,郭文和其他與此案有關的人被一併抓到晉南,由大理寺親審,審案時間長達兩年之久,在這期間,郭文一直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前前後後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刑訊。
每個晚上都有犯人悽厲的喊叫,牢頭的喝罵,郭文蜷縮在人堆里,終日惶惶不安。
一起抓進來的人,有的被拉出去斬首示眾,有的挨不過慘無人道的審訊死在刑具下,只有極其少部分人,最後領了五十殺威棍,然而那殺威棍也不是簡單的,棍棍見血,棒棒啖肉,挺不住就去見閻王了,挺住了便能死裡逃生。
郭文便是那少部分人的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