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贏。」
趙長贏一頓,抬頭向他看去,束瀾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進來。
「我後天就走了。」束瀾道。
「這麼快?」趙長贏驚道,「不是說開春麼?」
「我傷已經好啦,我爹這副樣子,拖一天我心裡都不安生,還是早點找到吧。」束瀾苦笑,「此去一別,不知何日再見了。」
趙長贏的蛋黃噎在喉嚨里,他怔怔地看著束瀾,突然發現他同從前比憔悴了許多,甚至兩鬢都長出了白髮,他不由想起他們一起練劍的時候,束瀾每次輸了劍,賭氣說下次再也不跟他打了,結果第二天又顛顛地跑來要一雪前恥,然後三兩下繼續被趙長贏打趴下……
「長贏?」容與在一邊提醒道。
趙長贏回過神來,他答非所問地哦了一聲,有點不敢再看束瀾,生硬地說道,「那……那你一路多保重。」
「嗯。」束瀾回身走到門口,他的身影在門檻處停了半晌,最後他回過頭,極深地看了一眼趙長贏,那一眼裡的情緒太過複雜,無數種交織在一起,然而也只是那一眼,束瀾深吸了一口氣,決然地扭過身大步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莊裡束瀾走了以後,趙長贏不知為何竟覺得冷清許多。平日裡束瀾雖說悶聲不響,跟趙長贏也甚少說話,但他常常被艾葉支使著跑來跑去,趙長贏經常看見他拎著個掃把掃雪,或是在廚房裡幫忙擇菜,或是給園子裡種的藥澆水,如今他走了……這些活卻是落在了趙長贏頭上,連著好幾日都被抓著干苦力,趙長贏將最後一片落葉掃進畚斗里,心裡更加懷念起束瀾。
「容與?」趙長贏趁今天莊裡有人看病,艾葉跟著不奈何去了,沒空來騷擾他,便過來找容與。喊了兩聲都沒人回應,趙長贏便輕輕推了一下門,門應聲而開,他探身進去瞅了兩眼,裡邊空無一人。
「奇怪,去哪了……」趙長贏看了一圈,見桌上鋪著容與寫的字,他一時好奇心起,便湊過去看了一眼。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日寒月暖,來煎人壽……」趙長贏雖說詩文功底不行,但甫一讀到這句詩,只覺心頭壓抑沉重,如扛一巨鼎,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長贏?」
趙長贏做賊心虛,當即嚇得一哆嗦,慌慌張張抬起頭,見容與正巧回來了,他手裡籠著鎏金的暖爐,朝他笑著。
「正好要找你。」容與道,「你在這等我一會,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趙長贏愣愣地點點頭,等容與轉身離開,他又忍不住低頭端詳起容與的這幅字,依然是那樣凌厲的筆鋒,仿若嶙峋山石迎面砸下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正在趙長贏心緒不定間,門口驀然響起了悠揚的長相思,但這回不是塤聲,趙長贏瞪大了眼睛,容與一身雪袍,他的下半張臉埋在領口的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里,讓他那雙生得格外好看的眼睛更顯溫柔,仿佛是一支春櫻被簇擁在堆雪裡,幾乎讓人挪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