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他們臨床醫學的寢室一直是三個人,當年剛進校分宿舍的時候,原本要和他們一個宿舍的同學沒有來報到,他們就一直三個人住在四人寢里,平時有什麼東西也都習慣了往空的那個床鋪上堆。各種鞋盒子、快遞、舊數據線堆滿了靠門口的這張上床下桌,他們很少去收拾。
方橙搬進宿舍的第一天就給宿舍做了個大掃除。
他從上午忙到傍晚,天黑下來後才總算是把這些紙盒整理乾淨,有時間洗個澡換身衣服,那時候入夜方橙習慣看一會兒書,暑假圖書館又不開門,他就乾脆一個人在寢室安靜地看書,夏日的蟬鳴一直在校園裡持續,來迴轉動的電扇偶爾將書頁吹起一角。
他和紀星的第一面,就是這樣一個平靜又格外閒適的夏夜。
不過後來方橙才知道,這份平靜可能只是對於他自己而言,對於紀星來說,那個夜晚可算不上平靜。
紀星的父親紀海平是江城紀氏藥業的現任董事長,紀氏藥業是百年老字號的產業,在全國都頗負盛名,但是因為當年紀星的爺爺白手起家,家裡這幾代一直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醫生,作為家中寄予厚望的長子,紀海平一直希望紀星能考取醫學相關的專業,以後能做個醫生,但紀星從小就對自己父親母親整日混跡酒桌左右逢源的處世之道感到厭煩,他當年填志願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只是想過不管學什麼,總之不要和醫藥有關。
可最後紀海平還是瞞著紀星修改了他的志願,幫他報了C大的臨床醫學院。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紀星和家裡大吵了一次架。
一場聲嘶力竭的爭吵後,紀星的母親姜影拿出了幾乎畢生的手段:呵斥、流淚、發瘋、威脅、病倒在床......紀星現在已經想不起來那個七月的午後具體發生了些什麼了,他只記得那天最後,他奮力關上了臥室的門,那張錄取通知書被自己握成一團廢紙,他是想要用力從陽台的窗戶上扔出去的,又或許用打火機點燃它。
最後,打火機點燃的是紀星人生中的第一根煙。
九月,紀星拿著皺巴巴的錄取通知書站在C大醫學院的門口,在輔導員探究的目光中,在新生報到的表格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之後,紀星和家裡的關係算是徹底變冷,他寒暑假回家也都只是把自己房門一鎖,家裡的飯點也不出去吃飯,整宿熬夜打遊戲,或者出去喝酒,夜不歸宿。
大一這一年八月的一個傍晚,紀星在自己房間裡調琴,正好被平時不怎麼在這個點回家的紀海平聽見了,紀海平那晚喝了不少酒,或許是在酒桌上談得並不順利,回到家便把這份氣沒來由地撒到了紀星頭上,闖進他的房間對著吉他就是一通「不務正業」的指責。
紀星全程冷漠地看著自己喝醉的父親,這一年來他已經疲於與紀海平爭吵了,他只是安靜地等著紀海平罵完,然後連夜收拾了衣服行李,打車回了學校。